留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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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0章

从商场出来,已过傍晚,在附近的酒店订好房间,把书和很少的行李放下,打车直奔以前的蒙儿家。小区的大铁门换成了会自动抬杆的门禁,在入口中间修了座岗亭将出入通道分隔开来,路面翻新过,围墙下堆放有换下来的行道石。时过境迁,岁月的痕迹还没有被完全剥离,人们更新换代的脚步就抹去了它的沧桑和时光底里埋葬的故事。那个曾经给蒙儿停棂的地方,修建成了喷泉广场,小区的居民们在广场边的健身器材上玩耍锻炼,热闹非常。

“妈妈,有人敲门,”屋里传来小孩子喊声使我本能地后退两步。

“谁呀?”从门缝里探出一个近四十岁女人的头来,她打量了我一会儿,才迟疑地把门打开。

“我是以前这里的住户。”

“哦,进来吧!”那女人让到边上,“租这房子时,之前的房主人也说过,还有一个女孩叫什么娟。”

我拘束地坐到茶几头的沙发上,正爬在茶几上做作业的小女孩抬起眼睛,定定地打量我陌生的脸。她妈妈絮絮叨叨地说着从蒙儿家租房屋的经过,给我倒了杯水之后,便坐到对面继续埋头绣十字绣。他们已经搬进来快四年了,自己花钱把客厅重新装修过,新的大花图案墙纸、怪异而略显丑陋的电视背景、红色暗纹落地窗帘、深色皮质沙发和大欧式吊灯使整间屋子消失了曾经的模样,在这个陌生的地方完全找不到昔日的回忆,要寻找的已经淹没在时间的浪潮之中。曾经来往自如而多么熟悉的地方,现退缩在沙发上显得如此冒昧而不自在。那孩子的妈妈见我沉默不言,干脆直截了当地问我有什么事情。

“没,我只是顺路过来看看,”我差点被羞得面红耳赤,站起来就要离开,“不好意思,打扰了。”

“吃过饭再走吧!”女人劝道,实则也觉得尴尬地随之站起来,作出相送的准备。我谢辞着走到门边,将鞋套解下来放进垃圾桶。“你稍等,我差点忘记了,”女人从壁柜的抽屉里翻出十几张写着同一个号码,却没有名字的纸条递给我。

“每隔不久便会有一个女孩来向我们打听,如果有曾经在这里住过的住户来的话,叫和她联系,我想,她说的应该就是你吧!”

“嗯,应该是的,”我点点头,将纸条全放进包里,告辞了新屋主,逃也似地离开了小区。回头去看看,似乎再也找不到那个消失了多少往事的地方。曾多想再留念的那个小房间,都随着这样的改变被忘得一干二净,曾经丝毫都不想改变的那些物件,那幅灯塔的草图,只怕也被淹没在岁月的深底。铭刻于心的,只成了虚无的过往。我茫然地漫步在昏黄的街道不知所措,还好临别时那女人给的电话号码,使我有燃起了几分寻找娟子的希望,我相信那是她留下的,曾经无法直面的那白炽台灯里的秘密,都随着这突然的变故显得云淡风轻。既已没什么留恋的,又有什么算得上是沉重的呢?于是我按那个号码打过去。然后听到那熟悉又陌生的声音,泪水还是止不住流了下来。

“怎么都不联系,你去了哪里?”我忍不住问。

“啊!我……我一直在的,只是你不在啊!”电话那头先是惊异,后又坦然地解释道,继而问我在哪里。

“我下午进城来的,你在哪儿呢?可以来看看你吗?”

“嗯嗯,”她说了自己的位置,于是订好在她居住的附近的一家茶吧见面。我十几分钟后赶到那儿,却没有看到娟子,只好又打电话,却是坐在窗边的一个陌生女孩拿起了响着铃声的手机,视线扫过店面,立即确定了是我打的,她赶紧站起来,执意要请我喝咖啡,把我让到对面的坐位上,自己到吧台排队。我惊讶于这个陌生的背影,靠在椅背上扫视周围的人群,仍然没有娟子的任何消息,多少有些失落。

“第一次见面,还算好,没想像中那么紧张,”她端着放了两杯咖啡和几盘糕点的托盘走回来,我笑着站起,接过来放在桌上,和她面对面坐下,“不知道你喜欢喝什么,随便点了杯热摩卡,”她把杯子送到我面前。

“嗯,谢谢!害你破费,真不好意思。”

“猜不出我是谁吧?”她示意我先吃点东西。

我摇摇头,拿起托盘里的叉子切了一块慕斯递给她。“在咖啡店要点咖啡,奶茶是奶茶店才有得卖,如果是情侣呢,可以点些现磨咖啡,慢慢享受慢慢冲泡,可是我只想喝最苦味的碳烧和摩卡,已经很多年没有喝了,只怕我也不适应这样的苦味。”

“欣俞告诉你的?”

我惊奇地看着她。

“我猜你都是这个样子,好多年前俞儿就说你过你这样不冷不热,慢吞吞,还反应迟钝。”

提到俞儿,本身我们能够认识的人也不是很多,所以很快就能够从她的书信中寻找,猜出她是林琳瑶,然而我也只是摇摇头,低下去喝咖啡。更多的是沉浸在对俞儿的回忆之中。

“我回来后,和俞儿常有书信往来,她便在信里面说到你——几乎所有信件都是在说你们的重逢吧!”她说话时,手里已经多一个用蜡密封得非常严实的漆器木盒。她小心翼翼地在手里捻了捻,递给我,“欣俞七年前邮寄给我的,她要我三年后,有机缘的话才把它给你。”

“什么?”我接过盒子,惊奇地直视她的眼睛,没留意这冒昧的举止会给别人带来不安和反感,“俞儿没提起过和你有联系,”突然想到我摇头承认猜不出她是谁的,这下这个“你”字岂不证明我在撒谎?又赶紧改口,结结巴巴地纠正,“她……没有……在给我的信里……所有……说到和任何人有过联系的。当然这也包括你啦!”我故意把“任何人”的语气加得很重,尔后歉意地笑了笑,却不敢再看她的眼睛,只是埋头准备打开这精致细腻的漆盒来看。

我明显不太友好的欲盖弥彰并没有使她产生任何抵触的情绪,反而舒心地笑了笑说是因为俞儿为了劈开和她的关系而有意隐瞒。“我也不知道盒子里面是什么,俞儿还说,要你到莫水河去了才能打开它,如果你能重拾勇气踏上莫河的话。否则就让它成为永远的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