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灰烬（下）
宫廷书记官的失踪，并没有带来多大的风波，皇帝陛下好像根本就忘记了有这么个人似的，周围的人也一样。陛下在二十三日午后就离开了阿尔梅尔特庄园，前往狩猎场进行本来早就该举行的狩猎仪式了。
陛下看着金妮夫人的眼神依旧很是欣赏，只是那着魔似的狂热明显的消退了。
对皇帝的爱慕早有觉察的金妮夫人发出了一声叹息，不知道是松了一口气呢，还是觉得遗憾？
光之贤者的到来并没有惊动外人，他在庄园的阁楼上住了下来。贤者明显很疲惫，他的早餐只喝了一点水，吃了几口面包，然后几乎是一沾上枕头就沉沉的睡去了。不过在皇帝离开的时候，他就起来了。
“看来贤者大人的生活一贯很朴素啊。不止饮食，连睡眠都很少呢。”光之贤者的到来似乎令金妮夫人得到了很大的安全感，她恢复了往昔那甜美动人的微笑，殷勤的招待贤者前往庄园最舒适的二楼前侯爵的房间的起居室里休息——这里还保留着皇帝刚刚住宿过的痕迹，到处都是侈华的装饰品。
贤者似乎对豪华的招待很不以为意，他只喝了一点水，吃了几个水果，就开始讲述了※※※
“‘黯舞魔降’这个词出现在我们最早的关于魔界的纪录里。”起居室里，倚着熄灭的火炉，光之贤者缓缓道来，“‘黯’这个字，来自魔界。黯年黯月黯日黯时，是魔界的一种计算方法，指的是魔界里的某一特殊时刻。
“根据记载，太古时候在魔界和人界、天界的的交汇处有一座宫殿，宫殿的左边有一条金色的光柱，那是通向天界的路；宫殿右边有一条白色的光柱，那是前往人界的路。而在宫殿的里面，最深最深的地方，有几道封闭得紧紧的门。这些门一共有五道，分别是‘过去之门’、‘未来之门’、‘虚无之门’、‘永恒之门’和‘黯之门’。这五道门是不允许被打开的，门后通向的是未知的世界，据说是另一个空间。它们位于魔界却不属于魔界。它们属于陨星、帝王星和创始星。
“精神力是一切魔力之本，无论是魔族、神族、人族还是妖精族，在精神方面都会有负面的情绪，即所谓的恶念。个体的精神力是会对周围环境产生影响的，既然被叫做负面，那就是带来不好影响的一面。三界的土地对负面的精神力各有其承受力，其中魔界的土地的承受力最强，人界次之，天界最弱。为了避免土地超过承受力而动荡甚至毁灭，这些超过土地承受力的被称为‘黯之力’的负面精神力就会被引导入魔界的这座宫殿里，被封印在‘黯之门’后面。这道‘黯之门’里封印着创始以来三界的一切负面精神力——那是我们无法想像的强大力量的汇集……
“有时候是万年，有时候则是数十万年，被封印的‘黯之力’会变得异常活跃，它会对‘黯之门’所在的魔界产生影响。据说在魔界，每当天空和水的颜色变得如同干涸的血块般的黑红，就是受影响的时刻到了，魔界的人管这些时间叫黯时。黯时会发生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大至魔界里某族的兴衰，小至一块点心被烤坏。总之当黯时出现，魔界的异变也就到来了。这就好像人界说的天兆。
“黯时一般会持续数天，据说在这数天里，魔界大地所吸纳的数万年来因杀戮、愤恨等产生的种种负面力量将会被引导出来，被封印入‘黯之门’。这一事件被称为土地的净化，但它的实质是魔界大地力量中的很大一部分的消失。
“‘魔界的人没有眼泪，一切痛苦和悲伤只有用血来表达。所以魔界的土地从来也没有泪水，只有血。每当魔界的痛苦和悲伤达到了极至，黯时就要到来’，‘血流尽，黯色褪去，黯时也就结束了’——这些就是引自我们的古书记载的语言。”
光之贤者看向坐在沙发上神情古怪的金妮夫人，沉吟了片刻，继续说道：“魔界的时间和人界不同，魔界的数十上百年只相当于人界的一年。天界的时间和魔界相似，也比人界快上百多倍。因此在魔界持续数天的黯时，对人界而言只是一小段时间。三界的时间是并行的，于是就会有在魔界的黯时之际，在人界有黯年黯月黯日黯时出生的人之子这一说法了。”
“据说人界在那时刻出生的孩子，都将得到魔界净化时溢出的力量。魔界的黯时越短，人界能在这短时内出生的人子自然也就越少，这些人子得到的力量相对也就越大。有时候黯时异常的短暂，在魔界连一天都没有，只是几小时。那么这样的黯时会被称做黯舞魔降之刻，这在人界而言那是一个极短的瞬间。这个瞬间太短暂了，以至于这么短的一刹那在人界没有孩子刚好出生……如果刚好有一个孩子，并且是仅有的一个孩子此时出生了——这个孩子就会被叫做黯舞魔降之时出生的人子。”
“金妮夫人，在魔界有一则很古老的传说，据说只要把出生在黯舞魔降之时的人之子吃掉，就会得到强大的力量。”光之贤者神色平静的说，“虽然人族的血肉并不合魔族的胃口，他们并不吃人——不过，为了能得到传说中的力量，即使是人也有可能吃人吧。”
※※※
六月二十四日是雷尔的生日。
庄园里就着前两天宴会的布置，准备大肆庆祝未来侯爵的生日。
破天荒的，金妮夫人没有对这次生日宴会提出什么建议。她只对锑洛管家说：“交给你了。”
自从昨天听了贤者的一席话后，金妮夫人就没有离开过房间。她一直抱着爱子，在卧房里说着母子间的悄悄话。
乍闻自己成了别人窥伺的盘中餐，随时会被生吞活剥——这样的感觉何止不好受，简直会发疯吧。
雅莉梅拉没有去打扰他们母子，她和贤者一直在阁楼交谈。
来自异界的力量不会那么简单就罢手。斯贝鲁本也不是那么弱小的魔族。那么简单的战胜了他，侥幸的成分占去太多。一是他太小看人类的力量，二是他低估了七瓣月夜草，三是光之贤者的恰好赶到。
贤者现在正看着雅莉梅拉手中的魔剑，他在心底叹息：“雅莉梅拉，魔族的东西我碰不了。拥有妖精血缘的人，除非是黑妖精和灰妖精的后裔，否则都无法直接碰触魔界的事物。”这是他首次坦言自己是妖精族的后裔。
“你可以使用这柄魔剑。”魔族碰不了神族的武器，神族和妖精族碰不了魔界的物事，妖精族的光对魔族有致命的杀伤力——三大异族相互克制，但是所谓的脆弱人族，经过训练却可以完全使用三族的武器，不知道这是否对拥有强大力量的诸族的讽刺？
“它会对我产生不良影响吗？”
“不会，你有太古妖精的守护。除了最远古的魔族，谁也破不了你身上的守护。”这又是第一次的坦言，拉姆斯菲尔德开始为雅莉梅拉揭开她身上的诸多秘密，“你身上的守护力量是来自世界之树。我们的结论是蔓侬长老的那次传承，是以他自己的身体为媒介，将世界树守护了数十万年的力量传给了你。我们知道的也不多，一切只有等你自己去发掘了。”
三界的分离早已是太古老的事件，人类早遗忘了曾有过的诸族共存的生活与异族的力量。天界、魔界，无论是神族、魔族还是妖精，一切都已经远去，那些曾经的辉煌早已不在。雅莉梅拉虽早有预感，但听闻自己拥有那只能从吟游诗人的诗篇里去想望的遥远的力量，她还是感到不真实。
“为什么是我？”她深幽的黑眸里有着对未知的茫然。
这个问题谁来解释呢，眼前这个人类的少女为什么会被挑选出来，究竟谁可以回答呢：“这只能询问命运了。”
雅莉梅拉凝视贤者，张口欲语，却被忽然开始的震动打断。
阁楼剧烈的摇晃着，雅莉梅拉站起来冲到窗口，她发现不只是主宅，整座阿尔梅尔山都在晃动——甚至远处的梅尔河，对岸的狩猎场都在颤动：“地震！？”
“不！金妮夫人！”贤者叫道，他喊着就冲出了阁楼……
※※※
“依照约定，我前来接收你最重要的东西。”金妮夫人的卧房的天花板上，悬浮着一对青色的眼球。
眼球有拳头大小，在光线中散发着冷冷的黑光。
金妮夫人瘫软在地板上，她怀里紧紧抱着雷尔。“我最重要的东西就是我的生命，这就是你一直渴望着的东西吗！”金妮夫人在绝望中大喊，“我是人，我一辈子都不会和你们魔界扯上关系的啊，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为什么不能放过我！”
当光之贤者冲进房间的时候，他只看见一团黑色的光射向了金妮夫人—— “保护我的儿子！”金妮夫人不知从哪里来的力量，她将怀中的爱子向贤者抛了过来。
“一个都别想跑。”诡异的声音来自眼球，它又将一道黑色的光芒射向贤者。
贤者接住雷尔，口中急急的念出咒文，一道金色的光圈立刻将他和怀中的男孩守护起来。但是在黑色的光芒冲击下，光圈很快散掉了！贤者只觉得一股阴冷的风向自己袭来，他立刻就明白了那位异界魔族的实力远在自己之上。无奈中他弯下身子紧紧的护住了怀中的男孩……
一声凄厉的尖叫，黑色的光芒却没有如贤者以为的射到他身上。贤者抬起头，只见不知从何处出现的两道红色的光芒射中了那对眼球。眼球冒出黑烟开始融化……
“卡特里，我不会放过你！”黑色的光芒蓦的强烈起来，当呻吟消失，眼球和金妮夫人都失去了踪迹。
“LS马，你似乎忘记了，”另一个冷冷的声音在房间中响起，“我的东西，没有人能够抢夺。”
“我记下了！”黑光忽然又冒了出来，比之前更为强烈的震动伴随着爆炸声同时出现……
在犹如世界末日来临的震荡中，天上的雷电和地上的大火……阿尔梅尔特庄园化做了灰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