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 青梅煮酒论英雄

董卓死后，其心腹李傕、郭汜召集西凉兵，攻陷长安。王允以身殉 [xùn]国，吕布出投袁术。后李、郭二人渐渐开始不合，互相交兵，汉室君臣被迫转离长安。此时曹操在山东正盛，于是用谋臣之计，带兵迎献帝建都许昌 [东汉建安元年八月（公元196年），曹操至东汉京都洛阳迎献帝，迁都许都许县（今河南许昌东），汉朝末代都城]，从此挟天子之威，独掌大权。

再说曹操，本是沛国谯 [qiáo]人，出生在官宦世家，父亲曹嵩是曹腾的养子，本姓夏侯，后改姓曹。年少时，梁国乔玄看见他，称他将是安定天下之人。后被举为孝廉，入京都洛阳为郎。董卓进入洛阳后，曹操有刺杀之心，但在举刀时被董卓发现，于是便假装献刀得以逃脱。回到陈留，招募义兵，得到了当地富户卫弘的支持。在十八镇诸侯会盟时，袁术等人共推渤海太守袁绍为盟主，曹操任代理奋武将军。后来，曹操在东郡大败于毒、白绕、眭 [suī]固、於扶罗等人，袁绍上表任命他为东郡太守。青州黄巾军起义，曹操攻破兖州郡县，担任兖州牧，大败黄巾军后，曹操又助袁绍打败刘备、单经及陶谦等军，之后又大败袁术、黑山军、南匈奴。后因父亲曹嵩被陶谦派兵杀害，于是曹操遂进兵徐州，几经辗转，占领徐州。后听说吕布屯于濮阳，于是进军围攻濮阳，最终将吕布打败，破定陶、庸丘等地，平定兖州。之后，曹操迎汉献帝，汉献帝封曹操为司隶校尉，录尚书事，后迁都许昌，曹操“挟天子以令诸侯”，对内专主朝事，对外四向征伐。

再说吕布，被曹操打败以后，便逃到了徐州。徐州本由陶谦占领，但陶谦年老，于是便推举刘备领徐州牧，刘备几次推让，最终在陶谦将死之际答应了。吕布与刘备联合后，曹操乃用荀彧“驱虎吞狼”之计，设计让吕、刘交恶，趁机与刘备合手，擒杀了吕布。于是曹操与刘备一起来到许昌，曹操表奏刘备军功，引其见帝。

刘备穿上朝服在丹墀 [chí]（指宫殿的赤色台阶或赤色地面。）拜见皇帝。皇帝宣他上殿，问说：“你祖先是什么人？”刘备奏说：“臣是中山靖王之后。”皇帝教取宗族世谱查看，论辈分刘备是自己的叔叔。皇帝大喜，请入偏殿行叔侄之礼。皇帝暗想：“曹操弄权，国事都不由朕作主，现在有这样一个英雄作为叔叔，朕有助手了呀！”于是拜刘备为左将军、宜城亭侯。自此人皆称为刘皇叔。

曹操回府，荀彧等一班谋士入见说：“天子认刘备为叔，恐怕对您不利呀。”曹操说：“他既然被认作皇叔，我用天子的诏书命令他，他就更不敢不服从了。况且我把他留在许都，名义上是在皇帝身边，实际上是在我的掌握之内，我有什么好怕的？”

而刘备也担心曹操谋害自己，就在公馆后园种菜，亲自浇灌，以为韬光养晦 [tāo guāng yǎng huì]（指隐藏才能，不使外露）之计。关、张二人说：“兄长不留心天下大事，而学小人之事，这是为什么？”刘备说：“这不是二位兄弟所能知道的。”二人才不再问。

一天，关、张不在，刘备正在后园浇菜，许褚、张辽引数十人入园中说：“丞相有命，请使君现在就去。”刘备惊问说：“有什么要紧的事吗？”许褚说：“不知。只教我来相请。”刘备只得随二人入府见曹操。曹操笑说：“你最近在家做得好大事业啊！”吓得刘备面如土色。曹操拉着刘备的手，直至后园，说：“玄德学种菜真不容易啊！”刘备这才放心，答说：“无事消遣而已。”曹操说：“碰巧枝头梅子青青，不可不赏。又值煮酒正熟，所以邀请使君来小亭一见。”刘备心神方定。随至小亭，已经摆好酒杯：盘里放着青梅，一樽煮酒。二人对坐，开怀畅饮。酒至半酣 [hān]，忽然阴云漠漠，大雨将至。曹操说：“使君知龙之变化否？”刘备说：“不知道。”曹操说：“龙能大能小，能升能隐；大则兴云吐雾，小则隐藏身形；升则飞腾于宇宙之间，隐则潜伏于波涛之内。龙乘时机变化，犹人得志而纵横四海。龙这东西，可以比做当世英雄。玄德久历四方，必知当世英雄。请你试着说说吧。”

刘备说：“我肉眼怎识英雄？”曹操说：“不要过分谦虚。”刘备说：“淮南袁术，兵粮足备，可为英雄？”曹操笑说：“他不过是坟墓中的枯骨，我早晚一定捉住他！”刘备说：“河北袁绍，祖上四代都做到三公的高官，门下有很多老部下；现在虎踞 [jù]（从足，从居，居亦声）冀州之地，部下能做事者极多，可为英雄？”曹操笑说：“袁绍外表严厉，胆子却很小，有计谋却不敢决断；做大事而吝惜身体，见小利就拼命追逐，非英雄也。”刘备说：“有一个人，人称八俊，威镇九州。刘景升可为英雄？”曹操说：“刘表虚名无实，非英雄也。”刘备说：“有一人血气方刚（血气，精力；方，正；刚，强劲。形容年青人精力正旺盛），江东领袖，孙伯符乃英雄也？”曹操说：“孙策借着父亲的名声，非英雄也。”刘备说：“益州刘季玉，可为英雄？”曹操说：“刘璋虽系宗室，只是看门狗罢了，何足为英雄！”刘备说：“如张绣、张鲁、韩遂等人呢？”曹操鼓掌大笑说：“此等碌 [lù]碌小人，何足挂齿 [hé zú guà chǐ]（哪里值得挂在嘴上，不值一提的意思）! ”刘备说：“除此之外，我实在不知了。”曹操说：“所谓英雄，就是要胸怀大志，腹有良谋，有包藏宇宙之机，吞吐天地之志。”刘备说：“谁能当得起呢？”曹操以手指刘备，后指自己，说：“今天下英雄，惟使君与操耳！”刘备闻言，大吃一惊，手中所拿匙箸不觉落于地下。时值大雨将至，雷声大作。刘备从容低头拾箸说：“一个雷声就把我吓成这样了。”曹操笑说：“大丈夫也害怕打雷吗？”刘备说：“圣人遇到大雷烈风都要变色，我怎么不害怕呢？”就这样将掉箸 [zhù]（筷子）的尴尬轻轻掩饰了过去，也因此打消了曹操的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