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蹊跷被陷
胡辰将珠儿亲自送还公主府,他志不在佳丽万千,正所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所以他只要楚月。
当日在公主府,他一眼就认出楚月,在花圃的念念不忘总算是有了回报。让他先一步找到楚月,这似乎是天意,胡辰暗自窃喜,又忍不住上前惊动了美人。
楚月转身抬眸,一颦一笑都牵动着他的心。胡辰没有想过,他的心有一天竟然会落在这样一个女子身上,她的美,散发着迷人的清香,仿如从那花圃中走来的仙人,而今仙人化为一缕清香又飘然离去。
胡柔见弟弟的脸上挂着一丝愠色,便笑脸盈盈地扑上去,热情地拉着胡辰坐下来,关心地说道:“弟弟莫生气,姐姐稍后再教训珠儿。”
“教训珠儿?”胡辰甚是不解。
“若不是珠儿笨手笨脚,又怎会被弟弟退了回来?”胡柔故意歪曲胡辰的怒气转嫁他人身上。
胡辰心思单纯,根本就没有怀疑过胡柔的用心,只得无奈地说:“我心仪的女子并不是珠儿,我退回珠儿也不是因为她笨手笨脚,我,我不明白姐姐怎么会把珠儿送到我府上,当时跟珠儿在一起的不是还有另外一个女子吗?”
胡柔夸张地张大嘴,恍然问道:“原来弟弟喜欢的是楚月?”
胡辰心中一急,忙问:“正是楚月,她现身在何处?”
胡柔面露难色,尴尬地笑道:“弟弟有所不知,楚月她早已不在府上了。”
“我知道,难道是姐姐将楚月赶出了公主府?”
“倒也不是。”胡柔抿嘴一笑,转身踱步又问,“姐姐有些不明白,那楚月整日都在我府上,弟弟是如何认识她,并且还倾心于她的?”
胡辰一想到楚月便扫去刚才的怒气,反而露出带着一丝温暖的笑意。看到弟弟的变化,胡柔更加好奇,于是她静静地等待着胡辰的回答。
重新回忆一遍,跟楚月有关的记忆很有限,可是胡辰将花圃的际遇记得一清二楚,那美如画的背影还有莺啼般的说话声,每每想起都魂牵梦绕。
可是,转念一想,又对自己的唐突感到懊恼,他不是不自重,也不是没有见过倾城美人,而是被突然降临的情愫弄得着实有些措手不及。
“若是告诉姐姐,弟弟只因一个背影和几声笑声就被吸引,姐姐会不会觉得弟弟太过轻浮?”凌乱的心绪飘过他的心底,越是无法触及的情感越令人遐想,胡辰的心跳不禁加快,也越发地思念楚月。
胡柔深吸一口气:“月儿相貌娇艳,性格和顺,确实是个好女子。只是仅凭一个背影和几句话就喜欢上,那确实是太匪夷所思了。”
“就是这样匪夷所思。”胡辰释怀地说,“这样匪夷所思的事情就发生在弟弟的身上。一个背影、一个声音、一个浅笑微颦的动作,一张如花似玉的脸蛋儿,全都一股脑儿地让我不知所措。”
胡柔有些歉疚,她抓住胡辰冰凉的手,心事重重地说:“那日你在我园中见到她,为何不早早说明心意?我岂又知道是她,且怎能明白你居然这么毫无顾忌地喜欢上我府上的女子。”
“姐姐当时教训得对,楚月姑娘是觉得我冒失了,所以才逃之夭夭。”胡辰自嘲地笑了下。
“可如今……”
“姐姐,她究竟被你送去了哪里?”
胡柔为难地垂首,松开手心疼地说:“她被送去东宫了。”
“什么?”胡辰怔住了。
胡柔连忙安慰地说:“不过我试探过太子殿下的意思,他恐怕会将楚月她们送回公主府,还她们自由身。”
宣召之后,楚月随同宫女一起步入中安宫的偏殿,薄蓉绮高高在上正襟危坐。楚月低头垂目,欠身施礼,一脸的恭谨。
如此说来,玲珊是送出了宫。只道是一切都是枉然,进了宫,受了这份累,如今一个“意外”便化为乌有。这就是命,这就是宫里的女子,输得遍体鳞伤。
“奴婢楚月参见太子妃。”虽是如此想,但礼数还是不能少。楚月的声音清脆悦耳,不禁让太子妃添了几分好感。
“你叫楚月?”薄蓉绮笑着说道,“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诺。”楚月微微抬起素颜,点点妩媚间多了几丝柔和之气。
薄蓉绮浅笑问道:“你给我带来什么好看的才艺?”
楚月不慌不忙,俯身说道:“回禀太子妃,奴婢既没有舞技也不会唱小曲,所以奴婢实在是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才艺献给太子妃。”
薄蓉绮凝住脸上的笑意,看了看身边的碧若,碧若也惊吓不小,连忙问道:“楚月,你可想清楚了?”
楚月勾起笑容,淡然自若地说:“奴婢不敢欺瞒太子妃。”
薄蓉绮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碧若转身,颔首说道:“太子妃,其实奴婢倒觉得楚月心灵手巧。”
“你觉得?”
“当然,是奴婢亲眼看到的。”碧若抬头说道,“三日前,奴婢去贞女楼探望她们时,看到楚月一个人在打理贞女楼的后院,贞女楼空置那么久,院子里的不少花卉都枯死了,可是没想到楚月才照顾了几日,后院的那些娇花全都开得姹紫嫣红,奴婢觉着,已经有了中安宫御花园的三分颜色。”
薄蓉绮饶有兴致地说:“原来你有一双巧手。”
楚月错愕地回道:“奴婢只是在公主府上帮忙照顾过府上的花园,算不得巧手。”
“既然能被长公主选中,自然有你的过人之处。”薄蓉绮笑着站起来,走下台阶来到楚月跟前,笑问,“你似乎不愿被我选中伺候太子殿下?”
楚月一怔,连忙跪下来,垂首说道:“奴婢不敢,奴婢也不配,奴婢觉得能有幸伺候太子妃就已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不敢妄想还能伺候太子殿下。”
薄蓉绮看过其他采女的搔首弄姿,一个个犹如饿狼扑食,恨不得马上倒在太子殿下的脚下。虽然她薄蓉绮大度,已贵为太子妃,不必再计较什么,可是看到这些女子施展媚态取悦自己所爱之人,心里始终有些不舒坦。然而这个楚月却有些不同,她竟然口口声声地说要留在自己身边,难不成她真是个例外?
薄蓉绮伸出手勾起楚月的下颌,楚月仰着头注视着薄蓉绮,薄蓉绮居高临下地凝视着她。只见她俏丽清秀的容貌没有丝毫的欲望之争,这是难能可贵的性情,是没有被后宫染指的纯真,薄蓉绮看着似乎有些喜欢了,好感度自然也提升了。
“不必跪着,起来吧。”薄蓉绮弯着腰将楚月扶起来,楚月诚惶诚恐,不敢与薄蓉绮太过亲近,她站直后往后退了半步,刻意与之保持距离。
“多谢太子妃。”楚月客客气气地说,让薄蓉绮笑出声来。
“好了,既然你这么喜欢花花草草,那我就把你留在中安宫,我那些园子里的花草的确该打理了。”薄蓉绮转身笑道,“碧若,你好好安排一下。”
“诺。”碧若欠了欠身。
楚月暗自松了口气,又恭敬地应道:“多谢太子妃成全,奴婢一定会尽心尽力地照看好中安宫的花园。”
楚月刚回到贞女楼,就被唐子衿拉进了她自己的屋里。她拿起步摇递给楚月,笑着说道:“给你的。”
楚月心里一沉,抬眸说道:“这是太子妃赏你的,你给了我,那你自个儿呢?”
“你不用担心,太子妃赏赐了很多。”唐子衿跑到楚月身后,亲自为她插上步摇。
“我一个婢女,何须这些东西装扮,你给我简直浪费了。”楚月淡然地说。
唐子衿自顾自地啧啧称赞:“真好看。”
她又回到坐垫上跪坐着,笑着眨了眨眼睛,盯着楚月说道:“我说你啊,这么好的机会都白白错过了。”
楚月握着唐子衿的手,担忧地说道:“我听说玲珊被太子妃送回公主府了,其实太医也说了,过一段时间就会转好,可结果还是被送出了宫,所以我们在宫里凡事都要谨慎,一步错全盘皆错。”
“你说得对,一步都不能错。”唐子衿瞪着双眼,凝重地说,“我已经走出第一步,便没了回头路,本以为你会跟我一起走出去,可是你却……”
“这路不是那么好走的。”楚月松开手,拔下步摇把玩着,说,“像玲珊这样的‘意外’不是每一次都能躲得过。”
唐子衿心里一颤,觉出楚月话中有话,但是她佯装镇定自若,这些时日在宫中练就的强大心理让她此时学会了淡定,不再惊慌。
薄蓉绮的中安宫与俪妍的昭阳殿相隔不远,然而两宫之间的宫女、奴才几乎从不来往,为了避嫌,有些时候在过道上相遇都尽量避开,甚至连一个眼神都显得多余。
这让秋霓不得不拜托宫里的朋友柳意帮忙,柳意是永信宫的奴才,相较她与楚月两人都比较自由,何况永信宫的奴才向来讨得妃嫔的喜欢,只为能接到永信宫太子的行踪,所以巴结还来不及。
收好丝绢(楚月与秋霓以丝绢书信来往),楚月瞥了一眼面前的柳意,见他神色紧张,眉头微蹙似若有所思,不由得产生好奇。
平日里,柳意送来秋霓的慰问,还会说笑两句,而今却是这副忧虑的模样,楚月忍不住小声地问:“莫不是秋霓姐在昭阳殿过得不好?”
楚月知晓柳意视秋霓为亲姐姐,对其万分关心。
“为什么这个时候说是食物的问题?”柳意答非所问,不知所云。
“什么食物?”楚月未打断柳意,顺势一问。
“蟹粉。”柳意脱口而答,话一出便顿住了,双唇直哆嗦,“听宫里人说,前两天中安宫有个采女因为误食糕点而中了毒。”
楚月道:“真是好事传不出,坏事传千里。”
柳意道:“宫里是什么地方,怎会保得住丑事。”
楚月道:“此事已过,太子妃并未查出什么。”
“可是……”柳意欲言又止。
楚月追问:“可是什么?难不成你有查到蛛丝马迹?”
柳意沉吟片刻,愁眉苦脸地说道:“我也不知道这两件事是否相关联,总之事出有偶,不得不令人生疑。”
“小意子,你想急死我吗?”
柳意抿了抿嘴唇,左顾右盼间凑上去了一些。此时路过拱门的唐子衿发现了拐角处的楚月和柳意,见二人鬼鬼祟祟,她下意识地躲到了拱门后,偷听他们的谈话。
“那日,唐子衿突然来找我。”柳意一五一十地交代,“说想要一包蟹粉,我正纳闷儿时,她却二话不说,要得很急,当下我也不敢怠慢,于是从膳房偷了一些给她。”
“果真是她。”楚月反而释怀叹息。
柳意不解地问:“什么是她?你又知道了什么?”
“没什么。”楚月安抚地说,“我想这大概是巧合,你不必多虑,也不用不安,免得让人真以为有什么事反而查到你的头上,到时候恐怕你就脱不了干系,惹祸上身了。”
柳意心中一惊,愁苦地说:“这事儿,我可不敢与他人说起,打听下来,那宫女还真就是蟹粉过敏。”
躲在角落处的唐子衿握紧双拳,之后她就匆忙地离开没有再继续偷听下去,本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然而有的人却喜欢自作聪明。
时已夜深,中安宫却喧闹得很,让人不得安生。碧若跪着汇报情况,薄蓉绮因震惊而陷入沉思。
跪在寝殿门外的楚月顿觉芒刺在背,其他人眸光凛冽,如同一把把刀子插在她的心上。如今这种滋味实在不好受,可是楚月自知在她们面前问心无愧,哪怕是被人连夜送到薄蓉绮跟前,她都不慌不忙,处之泰然。
正凝神的空当,碧若从寝殿走出来,冷扫一眼跪在地上的四个采女,最后,她把目光停在楚月身上,盯着她喝道:“你们都起来吧,随同我一起进宫面见太子妃,有什么事,全凭太子妃定夺。”
楚月站起来后,抬头时不小心地与前面两个采女的眼神相撞,她们的恨意似乎比自己想象得还要多,看来她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已是被认定了就是她害了玲珊。
寻思间,她和几名采女已随着碧若步入寝殿,向薄蓉绮跪下叩拜请安。
薄蓉绮瞅了瞅楚月,又转头看到另一个采女的怀里揣着一物,于是问道:“究竟发生了什么?是谁说已找到陷害玲珊的凶手?”
“回禀太子妃。”采女抢在楚月之前回道,“我们在楚月的房中找到这包蟹粉。”
碧若上前接下蟹粉然后走到薄蓉绮身边,薄蓉绮看了一眼碧若手中的蟹粉,蹙眉又问:“这东西,真是从楚月的房中搜出的?”
“正是。”
楚月强作冷静地应道:“禀太子妃,此物虽然是从奴婢房中搜出的,但并不代表一定是奴婢将蟹粉偷偷放入糕点中,让玲珊食用后中毒。”
才女林虹儿道:“楚月,到此刻你还想狡辩推脱,真是好狠的心肠。”
“放肆。”碧若冷斥一声,“林虹儿,这是太子妃寝殿,岂容你在此喧哗?”
“虹儿请太子妃做主,为玲珊采女做主!”林虹儿带头,身后其他采女纷纷附和。
薄蓉绮的中安宫一直以来都风平浪静,没发生过这样棘手的问题,一时间她被采女的哭求搅得心神不宁,只得朝碧若使眼色。碧若的眼神瞟向跪着一动不动的楚月,薄蓉绮立刻了然于心,冲着楚月问道:“楚月,你还有何话要说?”
说与不说,已然不重要,楚月自知百口莫辩,蟹粉如何会出现在自己房中,心中似乎已经明白。可是,她说什么才好?道出子衿,牵出柳意?不,她不想连累更多人。
“楚月无话可说。”最终她用沉默应对试图挽救自己的薄蓉绮。
“谅你在物证面前也说不出什么谎言。”有采女说。
“够了。”薄蓉绮愠怒地瞪着她们,站起来缓步走下台阶,在楚月跟前停下,沉着脸问道,“楚月,你抬起头看着我回答,这件事是不是跟你有关系?”
楚月闭上眼缓了缓紧张的心情,又睁开眼慢慢地抬起头。她强迫自己镇定地注视薄蓉绮,薄蓉绮不是一个可怕之人,她的目光还不具备令人惶恐的杀气,可是面对薄蓉绮,楚月又不忍欺骗她的好心。
“禀太子妃,楚月只希望尽快结束此事,不想再让太子妃为此烦心,也好恢复中安宫以往的宁静祥和。”
楚月的诚恳让薄蓉绮心生怜悯,可是她不是一般的女子,她是太子妃,她所在之地是中安宫,是太子后宫的表率之地,她不能对玷污中安宫威严与颜面之事视而不见。
“刘勇。”薄蓉绮转身大喝一声。
“奴才在。”刘勇是伺候薄蓉绮身边的宫人,他领了命,走上前应道。
“楚月搅乱后宫。”薄蓉绮第一次显得如此干脆利落,“根据宫规,本该立刻逐出皇宫,但念及其初犯又知错能改,故而执行杖刑二十。”
楚月苦笑一声,反而松了一口气,凛然地说道:“叩谢太子妃饶恕之恩。”
“太子妃,杖刑二十恐怕会要了楚月的命啊。”碧若吃惊地说道。
楚月叩拜之后对碧若道:“碧若姑姑,奴婢没事,奴婢知道,这是太子妃以儆效尤,免得以后再有人坏了宫里的规矩。”
薄蓉绮宽慰地点了点头,走过去搀扶起楚月,惆怅地说道:“你能明白就好,难得你如此识大体,懂我心。”
楚月欠了欠身,转身跟着刘勇离开了寝殿,离开时楚月神情淡然,微笑地面对即将承受的痛苦。
刘勇安排两个公公执行杖刑,趴在地上的楚月咬着牙不让自己叫出声来。旁边的宫女都不敢直视楚月被打得血肉模糊的臀部,只有林虹儿她们双眼一眨不眨地监督楚月受杖刑,恨不得她们自己就是执行的人,拿着板子重重地打在楚月的身上。
楚月昏迷后,被人抬回自己的房间,碧若心疼她,亲自给上了药膏后才离开。后半夜,正睡得迷迷糊糊的楚月觉察有人推门进来,她想努力睁开眼看清楚来者何人,然而臀部的疼痛一直折磨着她,加上疲倦的困意一波波地袭来,导致楚月挣扎得有些勉强,始终没能看得清楚。
唐子衿平缓呼吸,坐在床沿沉默良久。
楚月根据清香辨识出身边的人是谁,她突然也冷静了下来,不再试图睁开眼,因为有的时候看人用的是心,而不是双眼。
“太子妃安排我搬去独立的小院。”唐子衿心情很复杂,话说一半又停下。
“恭喜你。”楚月的语调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唐子衿倒吸一口气,转身垂首,呢喃地问:“为何你不解释,你明知道那包蟹粉不是你的。”
“我只想知道,为什么蟹粉会出现在我的房间?为什么林虹儿她们知道我的房间有这包蟹粉?”楚月淡然地问。
唐子衿站起来踱步说道:“那天夜里,你在走廊遇到我,你是不是看到我将一包东西扔进了池塘中?”
“正是蟹粉?”
“前不久嘴馋,于是我偷偷地让柳意帮我弄来一些蟹粉。后来,玲珊晕倒,太医说她极有可能是吃食中了毒,我从前听说有人对蟹粉过敏,为了不给任何人留下抓住把柄的机会,我才冒险在夜间扔掉那包东西。”唐子衿焦虑地说,“林虹儿甚至怀疑贞女楼的任何人,她认定是贞女楼的采女陷害了玲珊,更想借此机会铲除我们两人其中的一个。”
“她为何要这么做?”
“在太子妃心中,你是最佳的人选。”唐子衿小心翼翼地解释,“除掉了你,就是除掉一大半的威胁。”
楚月顺了一口气,猝然冷笑几声,让唐子衿听着觉得很瘆人。
“月儿姐姐。”唐子衿忧愁地垂首,说道,“我知这件事在你我心中都有些误会,但自我进宫以来一直无依无靠,多亏了有你的照顾才能坚持到今日,我唐子衿虽不是什么名门之后,但也明事理,知道应感恩图报,不管今日姐姐有何想法,子衿都不会有任何怨言,总之姐姐多保重,他日子衿飞黄腾达,绝不会忘了姐姐。”
楚月收敛了笑意,正色说道:“子衿多保重,姐姐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俪妍唯恐天下不乱,好不容易逮住机会抓到中安宫的闹剧,她就趁机添油加醋,尽可能地发挥造谣的本事。当朝天子以仁义治天下,后宫则由皇后管治,向来都是以德服人,至少在表面上,没有人说过哪宫妃嫔背地里滥用私刑。
因此,中安宫之事经由俪妍之口传入太子胡烨耳中,这味道就完全变了,俨然是中安宫刚刚经历一场血雨腥风、屈打成招的冤案。得空之际,胡烨按捺不住心中的怒意,便移驾中安宫。
“妾身参见太子殿下。”太子妃薄蓉绮领着中安宫的宫女跪拜胡烨。
胡烨冷冷地看了一眼薄蓉绮,不耐烦地喝道:“都平身吧。”
“谢殿下。”碧若搀扶薄蓉绮站起来。
薄蓉绮因许久未见太子殿下,她完全沉浸于喜悦之中。然而,又因与胡烨相处甚少,薄蓉绮并不太熟练如何与太子亲近,其诚惶诚恐之态完全没了一个做太子妃应有的端庄。
胡烨本是怒气冲冲前来,可看到薄蓉绮一副悲怜的模样,心里那股怒气顿时消失了一半。虽然胡烨几乎将他这个太子妃忽略不计,可他也是个有理智的人,薄蓉绮的懦弱在他心里根深蒂固,说起宫中所传那般不堪入目的血腥,还真不像是薄蓉绮所能之事。
“我听说,前几日你宫里处罚了一个小宫女?”胡烨稍微平息怒气,淡漠地问。
“回殿下,这女子其实不是宫女,是采女。”薄蓉绮不敢撒谎,单纯地回应。
胡烨冷下脸,问道:“长公主送进宫的那些采女?”
“正是。”薄蓉绮一本正经地说。
“你既然知道是长公主送进宫的采女,何以出手如此之重?”胡烨质问的语气令一旁的碧若觉出不安的气氛。
碧若把心一横,跪下来辩解:“殿下恕罪,其实这件事情太子妃只是按照宫规处罚了采女楚氏,并且楚氏也知错能改,太子妃稍加惩治也是为了以正东宫啊。”
“稍加惩治?”胡烨怒问,“只是稍微惩治,也会传遍整个皇宫?现在宫中之人都知道了我的太子妃可不是小人物,已然将自己视作后宫之主,对身边的宫女如此心狠手辣。”
薄蓉绮一怔,傻了眼,喃喃说道:“殿下,您说妾身心狠手辣?”
碧若急了,还想说话,可是胡烨却制止了她:“你不必再为太子妃解释,她做的事情自己心里清楚得很。”
“殿下。”薄蓉绮扑通跪下,哽咽着说,“妾身没有想到好不容易见到殿下,竟然是因为此事惹得殿下不高兴,妾身知错了,还望殿下能恕罪。”
“现在才知罪,当初又何必要狠心地对待他人?”胡烨不悦地站起,打算离开。
跪在地上的薄蓉绮见胡烨要走,于是她不顾一切抱住胡烨的腿,泣声求道:“殿下,妾身真的知错了,您就不能多留一刻吗?”
“我只是来提醒你,父皇和我都极其痛恨‘人彘之祸’,你好自为之吧。”胡烨推开脚边的薄蓉绮,头也不回地离开寝殿。
“人彘之祸……”薄蓉绮瞪大双眼瘫坐在地。
碧若忧心忡忡地扑上去,担忧地念叨:“太子妃,坐在地上太凉了,奴婢扶您起身吧。”
“原来在太子心中,我是个毒蝎心肠的女子。”薄蓉绮像是被人掏空了心,没了支撑主干的灵魂。
“太子妃,您千万不要这么想。”碧若劝道,“太子殿下说的那是气话,宫里谁人不知太子妃是贤良淑德的典范。”
“不,就算所有人都认为我贤良淑德,可是殿下却不会这么想。”薄蓉绮苦笑地说,“如果殿下不认定我贤良淑德,你们认为的又有何用。”
“太子妃没有错,错的是造谣的人。”碧若跪在薄蓉绮身边,面色冷静地说,“太子妃,现在不是自怨自艾的时候啊,要知道这东宫里面暗潮涌动,处处都是俪良娣的耳目,您的一举一动都在俪良娣的掌握之中,若被耳目看到太子妃如此自暴自弃的模样,岂不是让她更加得意?”
薄蓉绮抹去眼角的泪水,惊恐地扫视四周,心神不宁地说:“殿下一心宠爱她,就算我无心争宠,还是她的眼中钉肉中刺,我又能如何?”
“所以一忍再忍只会助长了俪良娣的野心。”碧若意味深长地说,“奴婢以为,太子妃不如应对反击,让俪良娣也知道太子妃绝不是可欺负之人。”
“反击?谈何容易。”薄蓉绮手一抖,心里怯怯的。
碧若狡黠一笑,自信满满地说道:“太子妃,您听奴婢的,奴婢心中早有一计。”
胡烨心烦看到薄蓉绮的楚楚可怜之态,离开中安宫寝殿后,他步履轻快地行走于回廊之间。与此同时,唐子衿捧着漆盆而来,正巧撞到了胡烨的胸膛,由于胡烨的壮硕,将唐子衿整个人都撞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胡烨伸手拉住了唐子衿的手腕,另一只手揽腰抱住了她,纤纤细腰盈盈一握,闯入鼻息的尽是女子的清香。
“大胆奴才,见到太子殿下也不跪拜。”晏南赶来,煞风景地叱呵一声。
唐子衿一时看痴了太子的俊颜,听到晏南的叱呵,不禁吓得大惊失色,跪下时语无伦次地说道:“唐子衿,奴婢,叩……叩见太子殿下。”
胡烨低头看到丝绸般墨色的秀发顺着主人脸庞两侧散开,正巧露出后颈部分白皙的肌肤,不禁想起刚才自己握住她的玉手,柔肤嫩肌,光泽润滑,正是雾里看花更添遐想。
“奴婢适才不知是太子殿下,还望殿下恕罪。”唐子衿故意又开口说话,企图让胡烨对自己记忆更深些。
果然她的办法是奏效的,胡烨恢复平静,反而亲自将其扶起来,笑着问道:“刚才你说,你叫唐什么?”
“唐子衿。”唐子衿热衷于介绍自己,故而说道,“就是‘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的那个子衿。”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胡烨抿嘴笑道,“子衿,很好听。”
唐子衿压抑住自己的兴奋之情,含笑道:“多谢殿下夸奖。”
唐子衿的出现可算是中安宫一道小风景,胡烨多看了一眼唐子衿颇为新鲜的俏丽之色,可他毕竟不是风流之士,收回目光后转过身对晏南平静地说道:“回宫吧。”
“诺。”
胡烨就这样走了,其他宫女恭送他离开,可对正飘在喜悦云端的唐子衿来说却是冷不丁地重重摔了下来,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太子殿下从自己身边溜走?难道她好不容易找到机会故意撞到太子殿下,结果就是这样?难道她费尽心思地击败所有的采女,最后见到太子殿下只能让殿下记住自己的名字而已?
太多的难道纠结在唐子衿的心里,她郁闷,她气愤,甚至跺脚耍脾气,可在他人眼中,她宛如一个小丑,匆匆地出现在殿下的眼前,又急速地消失。
楚月瞧见失魂落魄的唐子衿伫立在自己房间的门口,她虽然伤势好转,可依然不能下床。唐子衿落寞之际,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楚月的房间,她没有可以倾诉之人,唯有楚月是她此时的寄托。
“我看见了。”唐子衿道。
楚月问:“看见什么?”
“太子。”唐子衿扭头,双眼的明亮撞击了楚月的心灵,仿佛她也跟唐子衿一起亲身经历了刚才的际遇。
唐子衿缓了口气,继续道:“我从来没见过像殿下这样英俊的男子。”
楚月故意笑了笑:“我倒是在公主府见过一个男子,虽然长得俊,可有些轻浮。”
“不,你见的那个人,一定不如殿下。”唐子衿较真儿地说,“殿下剑眉剔竖,俊目有神,天生一副帝王之相,一般男子又岂能相提并论?”
楚月微笑:“看来殿下正入得你的眼。”
“只是我不知能否入得殿下的眼。”
“很少见你如此不自信,难道刚才殿下未能见到你?”
唐子衿抿着嘴,眼神里充满期望地说:“只是匆匆一瞥,殿下又急忙离开了。所以我真是羡慕俪良娣,享着殿下的专宠。”
楚月若有所思地叹息:“早已听说太子殿下独宠俪良娣,可见殿下是个专情之人。”
唐子衿莫名地羞涩,大概是想起刚才与胡烨的肌肤之亲,不免有些窃喜。楚月见唐子衿早已认定,便不再多说。
其实楚月并不看好帝王之爱,虽说殿下是专情之人,可始终是未来帝王,与寻常人的感情如何都不能一样。思及此,不由得想到自己,本以为能寻个良人相扶相持,共度一生,可谁知竟然走到了这一步,如今之势是骑虎难下,唯有闭着眼再继续往前摸索下去。
楚月受罚,让昭阳殿的秋霓颇为担忧,她心急如焚只想前往探望,怎奈两宫关系处于水火不容中,若是贸贸然地出现在中安宫,只怕惹来非议,且她还担心会让俪妍又怀疑自己,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柳意鬼点子多,生了一计,让秋霓装扮成跟随在自己身边的宫女,由他领着进入中安宫,再让唐子衿接应,带她迅速前往贞女楼与楚月会上一面。
见楚月气色好转,秋霓稍稍放下悬着的一颗心,两人嘘寒问暖一直相握双手不肯松开。
此时楚月已能下床走动,她简单地说了来龙去脉,刻意隐瞒了柳意和唐子衿的插入,只道是采女之间心生妒忌才会被人陷害,说到最后,秋霓无奈地叹息几句,其实在宫里这样的钩心斗角,她已见怪不怪,反而安慰楚月不必纠结于心。
而另一方面,白天被胡烨伤透了心的薄蓉绮今夜早早睡下,从寝殿出来的碧若也记挂着受伤的楚月,虽然那日她偷偷叮嘱刘勇不要下手太重,可女子细皮嫩肉,即便是有过特别对待,也是伤得不轻。所以,她便抬脚前往贞女楼,想去再看看楚月的情况。
楚月在跟秋霓的聊天中,得知自己能够离开宫女苑来到中安宫,全在于柳意从旁协助,才让佟公公选中了自己和子衿。
楚月问:“难道柳意是受你之托?”
秋霓自责地说道:“你是否还记得我曾问你可有想过离开宫女苑?”
“记得,我当时只是听天由命,并不强求。”
“我本以为放你在宫女苑,只会可惜了你。”秋霓摇头说,“怎奈皇宫这是非之地,处处暗藏危机,如今看来,我将你救出宫女苑,也不一定是好事。”
楚月安慰道:“秋霓姐,你断不可这般自责,有些事也不是你能左右的。”
“是啊,人心叵测,有女子的地方自然就有斗争。”秋霓点了点头,“以后你凡事要小心,不能再如此大意。”
“秋霓姐和柳意花费这么多心思才将我从宫女苑救出,我楚月岂能辜负你们的用心。”楚月淡然一笑,“你们放心,今后我必定步步谨慎。”
正谈话间,唐子衿在门口敲门催促,时候不早了,柳意一个公公逗留于贞女楼外院也实在是说不过去。楚月和秋霓只好作罢,依依不舍地分开,楚月送她到门口,再由唐子衿将秋霓带出。
碧若的出现把唐子衿吓得怔住,眼见碧若神色凝重,唐子衿马上想到刚刚离开的柳意,也不知道出门时是否撞见,但是没听到什么闲话,理应是安全脱险了。
正当唐子衿避开碧若的目光,暗自揣度之际,碧若突然开口问道:“楚月的伤势怎么样了?”
唐子衿捏了一把冷汗,舒了一口气说道:“楚月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烦碧若姑姑记挂。”
“这几天都是你一人照顾,真是辛苦了。”碧若似笑非笑地说。
“多谢碧若姑姑关心,奴婢不觉得辛苦。”唐子衿战战兢兢地说。
碧若转了转眼珠子,若有所思地想了想,忽然她脑中一闪,总算记起来,一个月前在宫女苑的宫女秋霓被俪良娣要回了昭阳殿重新重用,而没多久楚月她们便来到了中安宫,难道这两件事有关联?
唐子衿偷瞄一眼碧若,自己心虚才会惴惴不安。两人就这样戳在原地,直到碧若恍然回过神,唐子衿也跟着抿了抿嘴,越发地把头埋得更低。
碧若定神后,冷冷问道:“那我就不跟你拐弯抹角了,你刚才送走的两人,是何人?”
唐子衿心都凉了半截,看来碧若的异常真的跟秋霓有关,这该怎么办?是自保还是想其他办法糊弄过去?不行,碧若这么聪明,绝不好糊弄,说不定自己会弄巧成拙。
知道瞒不下去了,为求自保的唐子衿扑通跪下,干脆和盘托出:“碧若姑姑,奴婢不敢欺瞒,其实在宫女苑的时候,我们就和秋霓相识了,可是后来她被俪良娣的人带回昭阳殿,我们分开之后也就再也没有交集,直到今日她忍不住偷偷潜入中安宫来探望受伤的楚月。”
碧若严厉地质问:“你是说秋霓大费周章地潜入中安宫就只是为了探望受伤的楚月?”
唐子衿颔首点头,应道:“奴婢不敢欺瞒,所说的全都是事实。”
碧若长吁一口气,踱步说道:“看来你们交情不浅,可是你们应该知道,秋霓毕竟是昭阳殿的人,现在你们在中安宫,多多少少还是要避讳一些,就算今日我相信你们,可太子妃知道了,会如何想?”
“奴婢知错了。”
碧若顿了顿,而后扶起唐子衿,对她语重心长地说:“其实太子妃很重视你们,特别是你,你应该知道这一次的选拔中,只有你脱颖而出,太子妃本想找个机会把你推荐给太子殿下,出了这样的事情,万一传到太子妃那边,对你是最不利的。”
唐子衿紧张地说:“碧若姑姑,这不关奴婢的事,是秋霓她一定要来看楚月,奴婢岂能拦得住?”
碧若又道:“你不必惊慌,我信你,太子妃自然也会信你。”
“奴婢多谢碧若姑姑,还望姑姑能在太子妃跟前替奴婢多说两句好话。”
“我倒是也愿意做这个顺水人情。”碧若笑了笑,说道,“但是光凭一张嘴说出来还是不够的,必须要做出让太子妃满意的事。”
“不知道碧若姑姑是指什么事?”唐子衿觉出碧若话中有话,于是小心翼翼地问。
碧若诡笑地凑上前,在唐子衿耳边嘀咕了几句。唐子衿听后脸色不是很好,她为难地蹙眉,碧若安慰地说:“其实很简单,只要你说服秋霓,他日太子妃定会助你飞上枝头。”
唐子衿惆怅地说:“可是秋霓性子倔强,我担心她……”
“哪,你用心不用心是一回事,她答不答应是另外一回事。”碧若得意地笑道,“所以你要动动脑子,要让太子妃看到你的真心实意。”
唐子衿迟疑片刻,在碧若的威逼利诱下,她不得不应允了两人之间的交易。
与唐子衿谈妥之后,碧若也无心去看望楚月了,她离开时叮嘱唐子衿千万不要走漏风声,对谁都要禁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