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那些传奇(全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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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那时的少女(二)(3)

抱有如此相同的疑问,可能也是很多孩子承受不了这些入门的基础训练而很快选择了退队离开的不言之因吧。坦白讲,打退堂鼓的念头雨心也并不是没有动过,但是懂事的她每当一想起了爸爸妈妈给自己购置装备、办理转学时的费心奔走,和现在一家人为了克服困难而共同付出的那么多的辛苦与不便,就会立刻打消了所有的这些泄气杂念,而再次抖擞起饱满的精神,咬紧牙关重新投入回那些艰苦的训练当中去了。

当然,转来柳荫街小学之后所被改变的生活也并不全都是郁闷的,而这要取决于你会去选用怎样的角度来看待在你身边所发生着和静止着的一切。比如,那条独自上下学的小路就给雨心带来了不少全新而又莫名的感触。按理说,一个不到十岁的孩子,似乎是还不该具备有那种可以运用沉静和深邃的情感去呼吸与体味周遭那些平淡的风景人文的态度与心智的,但奇妙的是,那一幕幕心旷神怡的触景生情和陶然其中的细腻感动,却就是这么自然而然且又真真切切地萌发在了小雨心的心间……

紧贴在北京城南北中轴线的西侧,流淌着一条优美的城市水带。这条水带伴随着古都的岁月荏苒,历经了各朝各代的整改修治,至近代,逐渐被分割为了若干块彼此相连而又相对独立的水域,按着先人们传统的叫法,这些实也并不太广的水域被唤作了“海”。所谓的“海”,其实就是蒙语里“海子”的意思,意指为那些成片的水泊。故可想而知,这些“海”的称呼的起源也该是出自于早在元大都的时期了。

如今,在南起长安街,北到地安门,几乎就是与中山公园、故宫和景山公园相分别平行的位置上依序分布着南海、中海和北海。南海和中海一般被统称之为中南海,而北海目前则被修建成了一处公园,它的北门即是常说的地名北海北门,紧邻着地安门。

古时的地安门是对应着天安门而来的,实际上就是故宫皇城的后大门,不过它的建筑实体在五十年代就已经被完全拆除了。现在所说的地名地安门,实则是泛指位于景山公园正北、平安大街中段的一片完整地保留了京腔京韵的老旧城区,这一带遍布着各式的皇家古建和名胜古迹,也充满了浓郁的京味艺术与人文情怀。

雨心上学的路上,每日下车后开始步行的起点就在这里。

向地安门西北方向行走,依次还会看到被统称为是什刹海的前海、后海,以及那条城市水带的最末端,已经延伸到了德胜门附近的西海(及积水潭)。前海与后海的分隔点是一座著名的叫作银锭的小桥,而柳荫街小学的位置便是在后海以南,银锭桥的正西。

清早,红润的朝日攀着紫禁城雄浑的肩冉冉崛起,高昂而稀薄的云和在干燥的晨风中翱翔的一群群信鸽所带来的空鸣呼哨,为洒向这座城市的明媚之光平添了一份充满着希望与激励的爽朗,这会让率先开始了新一天的人们感到痛快。

地安门的红墙下,一辆公交车靠站了,背着两只大包的散打少女就在人流中。

在还没有整体修通平安大街(的1999年)以前,地安门西大街并不宽阔,也略有些拥挤与杂乱。穿过了这条马路继续向北,便会进入到又一片地道的老北京胡同区了,而这里也是雨心在每天晨早都总是会盈盈地踏过的,一方在今日已然成为了海内外游客们趋之若鹜的旅游胜地,而于当年则还是依然宁静祥和的世外桃源。

轻灵的“叮当”声,是留存至今的人力车拴在了扶手上面的不时铃响;醉人的“啾啾”叫,是起早遛鸟老人的心爱宠物在欢跃开怀地为你歌唱。链成了一排的生铁片于游摊工匠的手中时而抖动磕碰着,发出了最具有印象元素的金属交击之声,而与此相辉映着的还有它们的主人那“磨剪子嘞……抢菜刀……”这不知流传了多少个甲子的营生吆喝。更有着那些三天三夜也说道不尽的:滑油俏皮的请好、怪异特立的叫卖、自得其乐的吊嗓、家长里短的哭笑……林林总总,汇成了世间的交响。

这里的人们好像还从未曾进入过早已就快要过完了的二十世纪,仍旧幸福地生活在了那百年之前的慢板悠然当中。每一天,雨心都会与他们擦身而过,或有常见熟络的也会互里问个招呼,也许是因为从小就生长在了丰盛胡同那种类似环境中的缘故吧,雨心总感觉这里很像是自己的家。于是,她爱上了在这里倾听,也学会了试着用心去感受所有那些被倾听着的人,去感受这些人们在过着他们想要的生活的时候的那种最为纯净的欢乐。

而顽皮的雨心有时也偶尔会轻轻地闭上眼睛,去尝试着仅凭借这些听觉来引导自己的前行。她还真的成功过几次。

后海岸边,银锭桥畔。

雕栏、玉砌、石板,清风、绿柳、鸣虫,锦鲤、雀鸭、垂叟,碧波、荷莲、扁舟。感觉上,在张雨心的主观而言,所有那些会使她产生出舒适感受的景物之美都是一定要带上一个“静”字的,这或许是天生的性情,也可能是后天的养成,总之,就是这样。

这种所谓的静,并不一定就意味着是要绝对的寂静无声,它其实更像是一种极致的平缓与坦然且还充满着安全保证的稳定心情。而也就是从那时起,雨心也开始掌握到了一点小小的技巧,有关于当自己需要找回这种心情的时候该怎样去做。

从性格的特点上来讲,雨心去选择从事散打运动也许并不合适,可命运的安排却从来都总是这样地差差错错,谁又能有什么办法呢。不过,也正是因为如此,这名少女的天赋才得以了一生都是在以一种最为与众不同的方式在神奇地向我们展现着。

从北海北门通往柳荫街,往偏西一点的方向还有着一条可以选择的步行路线。虽然雨心并不常走这边,但她有时会在学校下课之后至训练开始之前偷偷地跑去那里买冰糖葫芦吃。她那会儿每周的零用钱大部分都是花销在了这个用途上面。

又圆又大的山楂,红红的,洗净后去了核儿,夹上甜甜的豆沙,再裹满冰糖,这可真是天底下的第一大美味啊。而除了好吃的糖葫芦,在雨心对于那边世界的记忆之中同样属于印象比较深刻的,还有那些息憩在了威严富丽的王府檐脊上的神猛的屋角兽们。

同样是在地安门的西北方即什刹海的西南方,坐落着目前中国建构最为华美、保存最为完整的清代王府建筑——恭王府建筑群。之所以会使用建筑群这个提法,是因为这里聚集着诸如恭王府、涛贝勒府、庆王府,以及郭沫若故居等多处著名的清代皇家庭园,而其中当以日后成为了国家5A级景区的恭王府(经修缮后,2008年全面开放)最是知名。

翠绿的琉璃瓦、雪白的须弥座,这些与午后的日光由葱郁浓密的杨树叶间穿入而形成了的耀动斑点一起,共同绘就了一幅涂抹着厚重历史墨彩的瑰丽风情画。

这一天,闲适的雨心还是在如此独自的享受着她于这幅画中的短暂而又美妙的训前休息时段,一边叼着糖葫芦,一边又研究起了檐角上的“大龙、小龙”。

“张雨心,你又偷吃,一会儿你又跑不动啦!”熟悉的叫喊声,是隋清!女孩坐在爷爷的三轮车上,放学后也赶过来训练,在路上遇到了雨心。

三轮车并没有停下,而雨心也立刻来了精神,奔跑着追逐在后面,并大喊道:“你才跑不动了呢!”眼看着快要追上,隋清伸出了手:“快点儿快点儿!”雨心一手捏着糖葫芦,一手抓住隋清的手,顺势一跃,窜上了后座,和小队友抱在了一起。三轮车继续欢快地向着柳荫街小学飞去,而在车上,隋清要做的第一件事肯定就是去分雨心的糖葫芦吃……

多么素朴而又快乐的童年啊!

美好的时光并不会因此便流逝得更快,但它也从不曾愿意停下来等你。于是,就是这样,清清淡淡的风景和美、普普通通的训练和累,然后就是背着两只大包的走路、坐车、回家,每周两天的去找李奶奶拿钥匙,再独自吃饭、写作业,之后点亮起窗前写字台上的那盏小台灯,安静地看着书,等着爸爸妈妈快点回来。这样的日子,风雨无阻、阴晴如常,一天连着一天、一月又是一月,转眼之间,一年的光阴……稍等,在这期间好像还发生过一件非常偶然的小事,虽说当时也并没有让谁觉得它会有多么地重要,但是对于我们的整个故事而言,还是很有必要去讲述一下的。

那应该是隔年过完了春节之后的第二周,因为当时寒假还没有结束,所以并不用去上学,但柳荫街小学散打班的每日训练却已是提早开始了。而这一天,又赶上了要去找李奶奶拿钥匙的星期二了,傍晚时分,雨心按时回来了,去到人家的门前,却发现……一把铁将军紧锁,李奶奶的家里没有人。

据李奶奶事后讲,她是因为没有记住雨心过完春节这么快就要开始训练,所以赶巧在那一天出门去走亲戚了,又或者实则就是去打麻将了,反正这些都已经不是关键了,关键的是,现在的雨心应该怎么办?

天气很冷。

雨心先是在李奶奶家的门口等了一阵子,之后又到大院门前的台阶上坐了一会儿,但这样一来太无聊,二来也确实是太冷了。于是雨心便决定,不如走出去找一个足够暖和并且还有点意思的地方,在那里等着爸爸妈妈下晚班回来,而这样的地方又是哪一处最为合适呢,小姑娘的心中已经有了主意。

在1994、1995年的时候,VCD机这种设备已经飞速地取代了录像机,成为了广大中国家庭借以增添视听娱乐并顺带着小小炫耀一把优越环境的最为时髦的一件家用电器。可遗憾的是,以上这两样东西雨心的家里都没有。

从丰盛胡同东口往南边去,不到五分钟步程的街边开有一家音像店。自从雨心练起了散打,观看电影电视这些曾经钟爱的娱乐活动就已几乎是与她绝缘了,而这家每天在不停地滚动播放着各种影视VCD的显眼店面自被发现了之后,便也是很快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女孩心中的一个对其极具着吸引力却又从未去探索涉足过的神秘好去处了……

店里很温暖,店员阿姨对这个说明了原委的挎着一只大运动装备包的女孩子也充满了善意,还主动搬了椅子给她坐。这下,雨心总算是可以踏踏实实地好好看一场电影了,而人家还居然特意又为小客人换上了一张新碟,是一部日本的动画片,她们可真是好人。

动画片描写的是两个孩子去追寻漂浮在天空中的城市,有点像科幻题材,也有点像是神奇的童话,总之,真的是太好看了。雨心看得完全入迷了,尽管她还并不能全部理解其中的情节,因为这是没有经过配音的,而字幕中又有很多四年级的孩子还不认识的字。结果,雨心就在这里一口气看完了整部电影,而这部片子的总时长超过了两个小时。

当雨心心满意足地离开音像店时,她还并没有意识到现在已经有多晚了,因为她的所有思绪还都沉浸在片中的那位主角少女在奇幻的光与美丽的风和云的映衬之下翩翩飞向了天际的感人画面当中。直到,她回到了自家的胡同口,听到了从里面传来的妈妈所大声喊出的“雨心!张雨心!”这样的焦急的寻找呼唤声。

“哎,哎!”雨心高声答应着跑进了胡同……

可十几秒后,她又惊恐地跑了出来。“你干吗呀!”雨心哭喊着逃窜着,因为在她身后气愤追逐的母亲在一怒之下抄起了墙角的扫帚,而父亲也跟着跑了出来,还一路在拦阻劝说道:“哎呀,你这是何必啊,这不都回来了嘛!”……

这是黄雅英这辈子唯一一次打女儿,而且还没有打到。

隔日,雨心依然像是往常一样去学校训练了,只不过从这一天起,她的颈上多出了一只黄灿灿的小钥匙。双职工家庭的孩子们把家门的钥匙给挂在脖子上,这可能也是出生于七八十年代的城市中国人对自己儿时的那些岁月会最为鲜明地留存下来的,或酸或苦又或甘或甜的共同回忆之一吧……

于是,还是这样,清清淡淡的风景和美、普普通通的训练和累,然后就是背着两只大包的走路、坐车、回家,自己用小钥匙打开房门,再独自吃饭、写作业,之后点亮起窗前写字台上的那盏小台灯,安静地看着书,等着爸爸妈妈快点回来。这样的日子,风雨无阻、阴晴如常,一天连着一天、一月又是一月,转眼之间,一年的光阴……就过去了。

在这一年中,雨心已经慢慢地彻底适应了散打班这种单调无味的基础训练,那一方面是由于她渐渐懂得了,教练会这么去做应该是自有着他的道理的,而另一方面,就是因为自己……已经习惯了。想来,若是一个人能够在生活之中历久如一且又从不停歇地去每天做着一件他自认为值得去做的事,那么这件事或许也就很快便会悄无声息地转变成为在他生命里面不可切割而又任劳任怨的一部分了,不论他在初始的时候对它是抱有着一种怎样的不同目的。就今天的张雨心而言,想要去学习高强功夫的强烈欲望早已随着现实的时光流逝而消磨殆尽了,而取而代之的,则已是换作了一份她对于自己所选择的这项体育运动和这种度过日子的方式的最为简单的坚持与爱。

雨心经常在想,那种真正的对打到底是个什么感觉,当我真实地站上了那块擂台的时候,又将会是一种怎样的心情呢?在秦老师放给我们看的比赛录像中,那种迅猛的出击、强悍的对抗,我在将来的有朝一日也能够去亲身的做到吗?而如果真的等来了那一天,但愿我能赢,然后,我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跑回家,去告诉爸爸和妈妈,我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