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布阵捉鬼诸事收
自从顾良将牡丹鞋封印之后,已过了两日。顾良陪女鬼在村中搜找着不在村中的牡丹鞋,用这两日的时间不断打磨着腹中的计划,觉得时机差不多,决定进行收尾,结束这次任务。
“准备开始了。”
顾良叹息一声,将女鬼附身的小鞋放在一边,然后从书生箱笼里拿出黄纸,认认真真地画符,一连画了三百多张,从中取出一部分,在破庙内按序布置好。
随后,顾良从河下的阵法里取出被封印的牡丹鞋,放到庙中。接着便只身带了二十张符纸应急,随手贴上两张风行符,在傍晚时开启护体真气,唤出了小鞋中的女鬼。
顾良笑嘻嘻地看着女鬼,道:“你白天休息的这段时光里,我找到鞋子了。”
“哪里?”女鬼眼睛亮了起来,飞身过去就偷偷伸手,想掐住顾良的脖子。顾良提前一步躲开,同样飞身而起,朝寺庙的方向飞去,一边飞一边道:“跟我来!”
女鬼踌躇片刻,随即追赶过去,一路跟进破庙,心下忐忑,却还是一头扎了进去。庙内亮着摇曳的火光,燃着好几盏蜡烛。
在庙中央,顾良拿着那只牡丹鞋,笑吟吟地看着女鬼。
“就是它!这就是我的鞋子!”女鬼佯作疯癫,不管不顾地扑向顾良。顾良后退,同时把鞋子抛还给她,道:“好啦,赶紧去鬼界了。如果你不知道怎么去的话,我可以用符纸引导哦。”
说着,顾良手一展,地上赫然升起一道符阵,十六张纸符围作一圈,将顾良和女鬼围在其中。
女鬼低头许久,下不了与顾良翻脸的决心。如果可以,她不是很想和面前的小孩子动手。几天相处下来,顾良非但不似贩夫走卒之流满口粗言,言语间也对她十分尊重,更没有趁火打劫、欺辱轻薄之举。虽说不通风月显得无趣,但他的品格已弥足难得。
女鬼看着轻咳一声的顾良,下定决心,突然变了一个人一般,轻语中带着寒意,问:“好弟弟,如果我说不呢?”
顾良叹气,手再一展,破庙的墙上随即出现四轮符纸,每张符纸都散发着微弱的黄光。顾良看着女鬼,很认真地道:“我觉得这可能由不得你了。到了现在,你为何非要跟我唱反调呢?”
“我放不下公子小姐他们。”女鬼淡笑着,穿上牡丹鞋,道,“我一身法力都在这鞋上,你呀,作茧自缚。”
“我直说吧,你打不过我。”顾良看女鬼,“就算你破了这四轮符纸,我还有后招。”
女鬼认真道:“你便准备动手吧。”
“失礼了。”顾良眼中露出失望,“请吧。”
女鬼一边施展法力,一边笑问:“弟弟你既然把符纸贴在了墙上,那我不去碰墙不就行了吗?”
顾良一愣,随即急速后退。女鬼身影前飞,一路猛追,闯到庙房中间的时候却突然发现自己被符纸缠住。她朝墙上看去,四轮符纸此时只剩下了两轮,剩下的两轮正缠在自己身上,一时间还挣脱不开。女鬼慌忙扭动身躯,羞恼怒斥道:“小骗子!”
“是我是我。”顾良不以为意,再一挥手,所有的符纸全部从墙上飘下来,一张张贴在女鬼身上,几个弹指就已经将女鬼完全束缚。
“两轮纸你都挣脱不了,再多一倍,你跑的掉吗?”顾良说着,又一挥掐诀,符纸缠着女鬼,逼她进入顾良布置好的法阵。女鬼的反抗全如泥牛入海,在这么多张符纸的拘束前翻不起一丝波澜。
“小骗子!杀千刀的小骗子!”女鬼面色涨红,死死瞪着顾良,像是要把顾良生吞活剥一般凶神恶煞。
顾良耸耸肩,无奈中带着一丝炫耀,道:“我也没说这符纸只能贴在墙上啊。”
说完,顾良面色一肃,大声地解释道:“鬼界阵法一旦开始,就不能轻易结束,你在阵中可别乱动。不然,轻则化作孤魂野鬼,重则引动天道,魂飞魄散,还会害得我沾染因果,遭受反噬。”顾良顿一顿,继续说,“庙房内外没有隔绝,迟则生变,现在就开始吧。”
说罢,顾良从箱笼里抓出一把豆子,念着口诀把附带真气的豆子弹到组成阵法的符纸上。完毕,顾良坐在一旁,地上阵法闪烁,顾良也散开了束缚女鬼的符纸,只将女鬼困在鬼界阵法中。女鬼想尝试冲出阵法,却屡屡被符纸困在阵法中,不得逃离。
顾良看着女鬼不断冲击,心知女鬼翻不出手掌心,便从一边捡起冷掉的烧鸡腿,一边啃一边劝道:“别试了,你挣脱不了的。况且,阵内一旦出事,我也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那如果我故意破坏阵法呢?”
一个男声突然从庙外传来,带着鬼气的法力回荡在庙中。女鬼目光一凝,顾良立刻抽出一叠符纸,严阵以待。他看向庙门,看到一只老鬼站在那里,目光霎时一滞,惊道:“居然是你!”
只见那站在门口的老鬼吊儿郎当地半敞着衣服,倚在庙门上咧着嘴角,赫然正是顾良第一日来村中时,那在路上给顾良指路的老伯。看到这老鬼的瞬间,顾良的思路瞬间被打通——难怪他影响别人神智时都不甚困难,唯独迷这老头时花了大力气。
这老鬼搓着手,抖着腿,乐呵呵地对顾良道:“小道长,我给你指的这破庙不错吧?”
“你就是两月前死掉的那老头!”顾良恍然醒悟,立刻嗤笑道,“我说怎么会有人被骂死,定是你个老不羞,偷拿了人家下葬的牡丹鞋,染了鬼气,这才自己把自己给害死了!哈,活该,活该!”
“我活该?”
老鬼被顾良笑得羞恼不已,面红耳赤地争论道,“我拿着这双鞋不过是想偷闻一段软香,却被那村子指着脊梁乱骂,说我欺辱死了这小蹄子,这般妄语谗言便是做人的世道吗?待我收了这小蹄子的法力,便去杀那些胡言乱语、没大没小的浑人!”
说到这里,老鬼走进庙里,阴厉又贪婪地看着顾良和女鬼。女鬼被吓得连连撞向符纸,央求道:“好弟弟,好弟弟,你快放了我!”
“别撞!”顾良皱眉,“这阵法开始了便停不下来,你别在这里分我的神,等我制服了这老鬼,你不就安全了吗?”
老鬼哈哈大笑,一步一步走向顾良和女鬼,喝道:“你个小牛鼻子也别在这里跟我逞什么口舌之快,你想把她送去什么什劳子鬼界,反倒把自己拖在这里,必定抽不开功夫全力对我。你若识相,就赶紧滚开,让老鬼我吸了这小蹄子的法力,便不难为你。”
“你做梦!”顾良回答得斩钉截铁,接着便往空中丢出一把符纸,雪花般落下的符纸纷纷向老鬼飞过去。
老鬼身影一闪,躲过符纸,然后暗道不好,只见顾良撒出去的符纸纷纷贴在墙上,一下子断了老鬼的退路,老鬼见状,便开始追逐顾良。与疲弱的女鬼不同,这老鬼法力不一般,分散的两三张符纸略一阻拦便被老鬼掠过。好在顾良也不断移动,借着符纸与老鬼周旋。
片刻之后,老鬼见他始终摸不着顾良的衣服,便转换目标,扑向阵中的女鬼,厉声高喝道:“你个小牛鼻子能躲,我看着小蹄子该怎么躲!”
“现在还不快躲开!”
顾良高喊,那女鬼身影骤然一退,在老鬼难以置信的目光中离开了阵法与符纸。而老鬼刹车不及,与空中的符纸撞了个结实。仅一眨眼的功夫,十多张符纸便缠在老鬼身上,把老鬼缠得身形一顿。老鬼正要强力挣脱,顾良大喝一声:
“爆!”
老鬼身上的符纸应声而爆,将其炸得七荤八素,跌在原地。
这一跌便要了老鬼的命。只见飞扬在四周的符纸纷纷涌向老鬼,密密匝匝地裹在老鬼身上,就连附在墙上防止老鬼逃走的符阵也缠了上来。纵使老鬼法力不俗,被四五十张符纸包裹住的他也失去了大半的反抗能力。
老鬼这时才清醒过来,他看向身上的符纸,又看向女鬼,一边暗自抵抗,一边骂道:“小牛鼻子你敢阴我!”
顾良嗤笑一声,还嘴道:“老鬼,你自己拿别人当诱饵,藏了人家的牡丹鞋,还在你那破茅草屋里想要设阵埋伏道爷,如今吃了亏,还说道爷我阴你?”
说着,顾良手又一扬,符纸一叠一叠地扔出,没多久就在老鬼身上多缠了六十张。老鬼抵死挣扎,只换得一阵晃动,他这才害怕地问道:“你到底还有多少符纸?”
顾良冷笑不说话,又谨慎地多贴二十张,才放下心来。
老鬼最终放弃挣扎,狠狠看一眼顾良,认命般说道:“也罢,也罢!既然栽在了你手上,那老夫也只能去鬼界了。”
“想得挺美,”顾良把老鬼移到一边,说,“想去鬼界,要在阵里自愿安静地站一刻钟,不得拘束控制。你这老头暴戾阴狠,头有反骨,我怎么放心让你安心入阵?”
老鬼突然害怕起来,急道:“我若有异动,你中止阵法,再降服我不就行了?”
“不行。”顾良摇头,“阵法一旦启动,便不得中止,这点我没有骗人。”
老鬼看向女鬼,慌忙问:“她不是中途出来了吗?”
“演戏骗你的啦。”顾良悠闲地解答道,“你当我真不知道这村里不只她一只鬼?从我在你房中封印了那牡丹鞋后,便知道这村里除她之外还有妖物作祟,只是没想到是你罢了。我和她早有谋划,演这一出戏就是为了骗出你。”
顾良挥手,更多的符纸贴在老鬼的身上,说:“老家伙,你只能怪自己棋差一着。”
“不公!不公!不公!”
老鬼歇斯底里地喊起来:“你救她不就是因为她年轻貌美,轮到老夫却要生生打死。老夫生前也算本分,却不由分说被人诬陷,还不是因为老夫年龄和外貌。生前如此,死后怎么依然如此——”
顾良听着嫌烦,便使符纸变大,包住了老鬼。只能听到模糊不清的嘶喊声从符纸中传出来。那一张张变大后的符纸层层叠叠地包裹着,聚成一个团,像是一只巨大又丑陋的符纸蚕蛹。
顾良没有再犹疑什么,真气一送,包裹着老鬼的纸团便不断发出闷响——里面的符纸在一张纸爆炸。外围的符纸也不停地缠上去,过了小半盏茶,那惊心的闷响才逐渐停下来。到这时,顾良从箱笼里拿出桑秋尊者给的那张符纸,这叫阴火符,是顾良画不出来的,时效也比顾良画的符纸要长,足有一个月。
随后,顾良把符贴在表面,还送入了他不多的灵力,阴火符便燃烧起来,红光、青光、蓝光不断跳跃,最后伴随着一声嘶长的、若有若无的哭喊,老鬼消失在这世上了。
看着老鬼被烧成灰烬,顾良将目光调至站在一边瑟瑟发抖的女鬼身上。他知道现在已经没有必要再用言语威胁女鬼了,便礼貌地开口道:“多谢配合,该上路了。”
见到老鬼的惨状之后,女鬼再不敢去想什么帮助公子小姐。她颤栗地走进阵法中央,乖巧且顺从,害怕顾良像打灭老鬼一样将她打灭。顾良则真正开启了阵法,等待鬼界将女鬼收走。
在难熬的沉默中,顾良与女鬼等了约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阵法爆发骤亮,女鬼正上方出现一个黑点,然后扩散成一道刚好能圈住女鬼的圆环,向四周扩散着波纹。
女鬼紧张地抬眼看向头顶的圆环,有心躲闪却不敢动弹。她怕得发抖,嘴唇嗫嚅了两下,看向顾良,发现顾良在轻轻向她招手,口型上说着再见。
突然,圆环不再扩散波纹。只见它迅速套下,在眼前一晃,最后碰到地面,无影无踪。
女鬼也随之消失了。
“结束了……”
顾良看着四周,被用尽的阵法已变得灰暗。这破庙中只剩下桌上的几盏蜡烛摇曳着昏暗的光。除此之外,破庙里到处是破碎的符纸、燃烧的灰烬、凌乱的木枝、以及这几日下来供顾良休息的茅草。
如果不是符纸和灰烬,顾良或许会以为这几天的经历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疲惫击中了顾良,让顾良一阵恍惚——或许,不仅这几天是梦境,就连自己拜入净林门、连自己穿越到这个世界的经历,也都是一场梦境罢了。
“……”迷茫之中,顾良的视线投往窗外。
幽邃的夜空中,朦胧的圆月模糊地蜷缩着,像是一颗银白的泪眼。
顾良张了张口,猛然发觉有什么东西堵在喉间。最后,他低低地、低低地念出了他会背的第一首诗:
“床前明月光,
“疑是地上霜。
“举头望明月。
“低头思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