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重庆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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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十七岁那年,还没有自己的一副眼镜。
尽管他的眼睛,已经看不清课本以外的任何东西了。家里也没有将给他配一副眼镜提上日程。
离家时带走的咸菜煎饼和学费,是这个家庭能给他的唯一。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十八岁来临时的馈赠。
他说他忘不了十七岁结束时的那场大雪。
窗外大雪纷飞,窗内拥有了第一幅眼镜的自己,看清了许多年来看不清的人生。
窗外汽车轰鸣,霓虹璀璨。窗外人来人往,雪是那么好看。
他说那是他第一次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而活,他从不属于沉重的乡村,那只是蛰伏,那只是磨砺。
那些眼前昏暗的岁月,都是为了有一天能看清一切。
城市里灯火通明,乡村寂静无声。
他是万籁俱寂下唯一跳动的烛火,终有一天将融入城市。
只是家里的日子更难了。烛火燃尽的不是煤油,是生计。
十八岁那年的夏天,那是他永远不能忘记的岁月。
十里八香传唱着“寒门贵子”的褒贬。
他在心里恶狠狠的告诉自己:终有一天,别人提及我的时候,只有贵子,再无寒门。
那些年里,踏实、老实还是一个男人的优点,努力勤奋还不会被骂傻逼。
他用生命融入城市,城市也回赠一切。
他有了工作,有了妻子,也有了,高高在上的岳父。
那些年里,他得尽了他想要的一切,也受尽了比贫穷更屈辱的屈辱。
他说,女儿出生的时候,父母风尘仆仆从老家赶来,只是远远的望了女儿一眼。当岳母抱着女儿逗笑那群
城市里的原住民的时候,自己的父母要离女儿一米之远。
女儿没有回过自己的老家,没有见过和自己父亲血脉相连的乡土。
他说,母亲离开城市的时候,看着女儿和自己,眼角满是泪花。
许多个深夜,他辗转难眠。他总是怀念起那个冬天,那时候他没有一切,那时候他还只是个意气的少年。
某一天的清晨,他坐在茶几边,等着女儿吃过早餐后,签过他和妻子的离婚协议。
他提着一个双肩背包站到了妻子和过去的对立面。
他开着一辆奇瑞QQ,从城市回到老家。
那是他多年以来前所未有的轻松。是啊,只剩下双肩背包了,怎么会不轻松呢?
一无所有了,亦无所惧了。
他攻城略地,他雷厉风行。
他恶狠狠的夺取着自己想要的一切。
回家那天他喝醉了,他在亲娘的怀里哭了一夜。
“娘啊,儿过的苦啊。”
“娘啊,三十多年了,儿今天终于是个人了。”
“娘啊。”
那一夜,母亲和他的几个姊妹,泪眼婆娑。
那一夜,父亲和他的几个连襟,烟抽了一夜。
朦胧间时光回溯到十几年前,那个属于他的十八岁的夏天。
邻里乡亲依旧喧嚣着”寒门贵子”的不一褒贬。
他眼红的听着这些嬉笑怒骂和听不出的谗言,似乎看到了十七岁那年大雪的冬天。
窗外城市霓虹灯一闪一闪,所有的繁华喧嚣与他无关。
他看到深夜生意场下宿醉的男人,和满脸淫荡已婚出轨的女人。
那个凛冬的画面收缩在十八岁他想去城市的自己的脸前。
拉**倒吧。
他放弃了去城市的想法,放弃了自己的想要,放弃了自己的理想,放弃了未来的她。
生于农村,就出不去的。无论你在如何努力,要像他们一样奋而不获吗?
从此种豆南山下,有山有水,与燕分茶。
多年后他只习惯在嘉陵江畔钓鱼,偶然牵着一条大黄狗,路遇同村的几个老太婆。
“老张头,你那个娃生啦!”
“生啦!二天多拉别个村的喇叭哨子来屋头唱戏啦!”
“把你屋头九宫格架起!我二娃媳妇从城里来啦!拉她来给你瞧起!媳妇打扮乖的很!”
“你婆娘莫要担心到!绝对给你招待嘞巴适!”
然后他敲敲自己的烟枪,想着要开火锅的事,收起了鱼竿,哼着民歌回家。
“高高山上哟
一树喔槐哟喂
手把栏杆噻
望郎来哟喂
娘问女儿噻
你望啥子哟喂
我望槐花噻
几时开哟喂
我问槐花几时开哟喂”
重庆多山,歌声悠扬不息声浪。
夕阳西下,断肠人在天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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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年有人见尘埃,有人见星辰。
面对新的不期而遇,我看见了远方黑暗的尽头,有光在等着我。
但愿接下来就是最好的十年。
但愿这是最好的一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