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唐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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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这大美天下

今夜,虽然没有人会在意管阔本身,哪怕她身为母亲。可是,也绝对不能让管阔拖延甚至消失很长时间。

管阔的敬酒很不自然。

那些都是大人物,他是小人物,可是因为他的父亲是管清和,他不会忌惮那些大人物。

他能够感觉到那些人目光里面的意味莫名,却不会知道那是什么意思——

好白菜都让猪拱了。

当管阔来到桌前的时候,中书舍人笑了笑,道:“管公子仪表堂堂,气质非凡,实有相爷之风。”

其他人连声附和。

管阔并不知道那是真话还是假话,却听得很高兴,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当他离开的时候,那些人都笑着用目光示意了一下,其中的意味,大家都懂,哪怕管清和也懂,只是都不说出来。

管阔敬了一圈,并没有醉,不是他的酒量变好了,而是那些人不敢把他弄醉。

他听着那些人的谈笑风生,忽然有一种疏离感,于是,有些不想多待。

他知道,那些人,平日里,谈笑间,灰飞烟灭,家事国事天下事,都出自他们的口中,千千万万人的生死,以及生活,也都在他们口中。

管阔不太想接触这些人,特别是今夜。

看着他那无措的神情以及动作,大夫人来到他的面前,温温笑着摸了摸他的头,道:“去吧,这里没你的事,那里有你的事。”

管阔如释重负,但随之又无限紧张。

他有些像是做贼心虚一般溜向洞房方向,可还是被不少人给发现了。

四面八方的热闹更深了几分,在那里面,隐藏着不少深沉的可惜意味。

今夜之后,广乐公主,北唐第一美人,北唐男人心中的崇高神圣,将会分崩离析,怆然失色。

此情此景,莫说管阔自身,就是其他人,也觉得戏剧性与梦幻性。

“新郎入洞房了!”

不知道哪个方向传来一声爆喝,于是,气氛被推到了最高潮。

管阔吓得面如土色,呆呆愣愣地站在东方门前,就这样看着那些人,一动不动。

随后,他看到了父亲的目光、母亲的目光。

但是,这还不够。

直到他听到了一个很轻微,但是他一直都记得、非常淡雅好听的声音——

“进来,把门关上,不要出去。”

他迅速推开门,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关上门,随后背靠着门,听着外面的热闹非凡,大口大口喘着粗气,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水。

好像生怕会有人冲进来。

没有人冲进来,也没有人敢冲进来。

因为,他是管清和之子;洞房内的人,是陛下的广乐公主。

他的胸膛起伏不定,低着头,似乎在一瞬间忘记了自己在哪里、要做什么、要见什么人。

接着,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气,于是猛然惊醒。

床沿上,广乐公主静静地看着他。

烛火照着她倾城的容颜,格外分明。

凤冠,霞帔,青丝如瀑,广袖低垂。

就像是一朵盛开的牡丹。

那般妍丽。

他望着对方的脸,时间仿佛定格,一切仿佛永恒。

旧梦归来琴依稀。

广乐公主静静地看着他,端庄、美丽。

而且,出乎意料地平静。

管阔呆呆愣愣地看了她许久,随后有些结结巴巴道:“你……公主殿下……红盖头怎么掉了……应该是我来掀开的……”

李惜芸细长漂亮的眸子眯了眯。

她像是曾经有些什么其他的打算,可是临到近前,却又变了,于是她将红盖头拿在手里,又平静地给自己戴上,说道:“不好意思,我补了一下妆。”

管阔却大概是并没有听清楚,他深呼吸几口气,看着晃动的亮光,晃了晃脑袋,努力让自己更加清醒一些。

眼前的一切都很清晰,倾国倾城的广乐公主,是真实的,她端坐于床沿上,素手安然地放在身前,一动不动,就像是静止的美人画。

李惜芸微微侧了侧秀首,红盖头内,眼帘稍稍抬起,金钗上的吊坠摇晃,发出悦耳动听的声音。

“你来揭开吧。”她轻轻说道。

尽管在刚才就已经看见过她的如画仙颜,但是这一次再要他亲自揭开红盖头,管阔却又紧张了起来。

他的手心都是汗,有些忐忑。

李惜芸静静的等待。

但是时间却过去了很久。

红盖头内,李惜芸蹙了蹙秀眉,终于露出了一副不耐烦之色,她款款站起身来,环佩叮当,长发及腰,随后像是第一次正眼看了对方一下,嘲讽道:

“你现在的这个样子,就像是长流宫里被弹弓打到的鹦鹉,傻了?”

她虽然勉强接受了这个婚姻,但是总是会有些不甘心,她对管阔不会有什么好印象,于是当下语气便也不善。

“我不是鹦鹉!”管阔有些恼怒,“你能够和鹦鹉对话吗?”

说话间,他仗着气势上前,一下子就掀开了红盖头。

李惜芸如画的眉眼间先是露出了一副错愕或者说没有准备的神情,但是很快便消失了,然后,嫣然一笑。

就像是牡丹刹那绽开,明媚了阳光。

“你怎么知道?我常常和鹦鹉对话,感觉上去就和现在的一样。”

说话间,李惜芸不再坐在床沿上,而是起身,款款而来。

管阔闻到了那股清雅的异香,下意识地呼吸急促了几下,然后涨红了脸。

他看到,李惜芸那张完美无瑕的精致脸庞越来越近,就这样亮丽地呈现在自己的眼前。

她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有些酥麻,就像是外面温暖的春风,伴随着桃花纷飞。

人有时候就是这样,原本李惜芸比他还要害怕、羞恼,可是如今一看见管阔如此,她的胆子就大了。

她莲步轻移,霞帔微动,越过管阔,款款来到朱门前,背对着那些雕花格子,很郑重地,就那样挡在门前。

“今夜,外面不管发生什么,你都不要出去。”

她张开双臂,绣凤的广袖徐徐展开,就像之前那样,仿佛要拥抱整个大唐的天空,与大地。

其实她也不太清楚自己为什么要和管阔说这些话,并且不让对方出去,她就是以女人的第六感,感觉到了某种的危险,那种危险,可能只是针对管阔的,但同时对她的伤害也会是致命性的。

从北唐的北疆、塞外,再到南吴的更南边,都已经知道了她和管阔的婚姻,所以她的一辈子已经跟这个男人绑在了一起,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果管阔出了什么事情,她觉得自己的一辈子都毁了。

管阔作为丈夫,理应保护她,而她今夜也成为了对方的妻子,她也要力所能及的保护自己的丈夫。

……

……

夜,月光与血。

没有胡琴琵琶与羌笛,没有醉卧沙场君莫笑,更没有国仇家恨与外敌入侵,只有自己人的沉寂。

左右羽林军夜袭左卫军营,以左卫大将军雷拥被刺杀而告终。

鹰扬朗将邓子业的盔甲为鲜血所染红,看着身旁倒着的同袍,纷乱、丑陋,于是他悲伤与愤怒。

他想着知道的雷拥被刺杀的消息,忽然哈哈大笑了起来。

“羽林军杀左卫?”他瞪着血红的眼睛,望向前方很远的地方,被光与影交错而显得特别模糊的人影。

“拨乱反正,诛杀反贼。”

那个声音听起来很比较年轻,却有着很深沉的稳重。

“造反有理?”邓子业反问。

那边沉默了一瞬。

面对突然出现的羽林军,左卫的损失并不算大,却被迅速控制住了局面,现在,他们都被收缴了兵器,恨恨地瞪着那些全副武装的羽林军,特别是深处的那个人。

“为了大唐。”

沉默瞬间之后,那里忽然间发出一个沉闷的声音,像是在试探,也像是在说服自己。

“为了大唐!”

片刻之后的第二声,更加响亮,也更加拥有了几分底气。

“为了大唐!!”

当第三声出口的时候,他已经让自己的心中容纳江海,坦荡浩瀚。

羽林军盔甲声声,兵器碰撞,齐声大喝:

“为了大唐!”

“为了大唐!”

“为了大唐!”

……

声音仿佛天雷滚滚,经久不绝,直冲云霄。

邓子业怔怔地望着他们,一时之间无言。

深处的那个声音陡然变得意气风发,慷慨激昂:

“走,围了管府,杀了老贼,壮我大唐江山!”

戈戟如林,如山如海,战力惊人的羽林军,进发。

……

……

管府外围,几十名左卫穿着盔甲,持着戈戟,冷峻严肃地扫视着四面八方。

今夜,是管家公子和广乐公主的婚宴,绝对不能够出什么事情。

他们名义上是陛下赐给自己掌上明珠婚礼的绝对防护,可其实,他们是雷拥光明正大调过来的。

可是,那又如何?

管府内的喧嚣还在持续,他们百无聊赖地听着,感觉和那些庶民家里的婚宴也没有什么两样。

这种想法只是一闪而过就消失了,没有人敢去深入思考,府里面的随意一位官员,出来都可以是让自己喝一壶的存在。

今夜的天空黑白分明,黑的夜色、白的月光,让空气中的长安花香都似乎沾染上了旁的什么味道。

四面八方很平静、出奇的平静,就连一点一滴的意外,甚至是意外的迹象都不存在。

看到没有人注意自己,一名左卫微微侧了侧头以作遮掩,张开嘴打了一个哈欠。

“嗖——”

黑夜与万家灯火交错的光与影里,一支秀气的箭羽就像是一道流烟一样擦过虚空。

“噗!”

轻微的箭矢插进血肉的声音传出,那名左卫应声而倒,箭尾的羽毛高频率地颤动,就像是在嘲讽心跳的终结。

他张开的嘴再也没有合上。

那名左卫的死,让所有人都反应了过来,热闹的管府外面,似乎想要搅起一场更大的热闹。

“有刺客!”

“大胆贼人,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

左卫们的速度很快,他们曾经被训练成陛下的守护军队,现在虽然他们保护的并不是陛下,却并不会减少几分反应的敏捷。

他们丝毫不认为会有太大的波澜,因为,不论是管清和,还是陛下的颜面,都不会有人有胆量去挑战,那些人所能做的,只不过是因为广乐公主的遭遇而得出的冲动发泄。

然后,他们看到,一大片黑压压的羽林军杀到了。

……

……

管府内,很多人都注意着洞房那个方向,眼睛直勾勾的,有些人在心里面不断叹气。

不论是自己想要迎娶广乐公主的,还是自己的子侄想要迎娶,他们都不会乐于见到广乐公主被管阔给“糟蹋”掉。

对,就是糟蹋,在他们眼里,广乐公主嫁给管阔,那就是糟蹋,嫁给自己或者自己的子侄,那就是门当户对、千古美谈。

没有多少人喝醉,因为他们不敢喝醉,一旦把心里面所想的那些事情一不小心当作醉话说出来,他们就完了。

管清和早就离开了那些地方,冷眼看着人们的百态,不说话。

大夫人缓缓而来,紧紧地贴着他坐下,道:“你为什么不高兴?”

管清和眯了眯眼眸,看了看自己夫人风韵犹存的容颜,忽然道:“如果有来世,你会嫁给我还是太子?”

北唐没有太子,那个太子是谁,只有他们知道。

大夫人不知道他为什么会说那些话,道:“今天的你很奇怪。”

“回答我的话。”管清和紧紧地看着她,似乎少看几眼,他都会后悔几辈子。

大夫人皱了皱眉头,然后道:“我没有找到我跟你过得不开心的理由,只有阔儿实在是不争气。”

管清和微笑起来。

他摇了摇头。

“不,你错了,阔儿比我聪明、比我们很多人都聪明,他心态单一,没有杂虑,你没发觉,他一直过得比我们都快乐吗?”

“人生,最重要的是活着,然后就是快乐,一直做着不快乐事情的人,会是聪明的人吗?”

大夫人也笑了起来:“你这么说,我应该祈祷他再平凡一点、脑子再迟钝一点?”

管清和站起身来,伸出厚实的手,紧紧握住自己夫人的手。

就像当年。

仿佛当年。

他把一脸惘然的夫人拉到了自己的身后,然后,往前踏步。

管府外的喊杀声透过院墙,穿了进来。

府内开始有了略微的骚动,却并不纷乱。

他们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情,却不是太着急,因为他们不觉得会出什么大事。

直到几个人影撞到了管府的府门上,鲜血喷溅,把石板浸染。

“羽林军!羽林军杀过来了!”

一名左卫绝望慌乱的嘶喊格外清晰。

那些平日里喜怒不显于色,泰山压顶也不会变颜的大人物们陆陆续续“腾”地站起,震惊地望着门外,他们完全无法理解羽林军怎么就杀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