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铁树开花
三个人均神思混乱了片刻。来人先开了口。
“你们在我家里做什么？”
司马煜和小小一怔，定睛细看，来人其实还是个小姑娘，十三四岁的模样，衣衫肮脏破烂，脸上也有些污渍教人看不清眉目，但若仔细瞧，倒生得眉目清秀，也算个美人胚子。
“这里……是你家？”苏小小迟疑着问道，毕竟这屋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住的，蛛网密布、灰尘漫天，屋顶似乎也有几分破烂，屋门更是让人目不忍视，霉得结了一层青苔。
这小姑娘走进来，余光瞥了一眼桌子上的凉拌西红柿，径直往屋角处的小床上一趟，理直气壮道：“对啊，我白日里在外面，晚上回来睡觉。”
这时二人才惊觉，这床板确实不似屋子里其他地方积着厚厚的灰尘，倒有几分明净。只是刚刚二人都是忙于逃命，无暇看这些细节。
“你是……？”司马煜本想说乞丐，但又觉不妥，话在口里打了一转变成了，“流浪儿？”
“不要你管！”这小丫头性子倒烈，可这话一出，几乎就是不打自招了。
“既是流浪儿，这屋子既可说是你的，也可说是我的，哪有独占之理？”司马煜沉着脸讲起了道理。
小姑娘白了他一眼，立刻下了逐客令：“谁先占就是谁的！你们出去吧，我要睡了。”说着竟面朝里，不再看桌前大眼瞪小眼的二人，真像是要睡了。
司马煜果然不受人待见，苏小小暗自幸灾乐祸。又走上前道：“小仙女，我们今夜也没处去，就容我们在此休息一夜，第二天就走，绝不拖泥带水，如何？”
看对方仍旧不理，她又道：“外加给你一个银锭，也不占你的床。”
小姑娘闻言一个鲤鱼打挺坐起来，眸子里闪闪发亮：“一个银锭？当真？”
“当真！”说着苏小小便挤眉弄眼让司马煜交出钱袋来。
可怜还没捂热乎，钱袋又离了手。苏小小从袋子里掏出一枚银锭，爽快地塞到小姑娘的手里边。反正不是自己的钱，她一点也不心疼。
小姑娘举起银锭仔仔细细打量着，不一会儿又问：“好生奇怪！看你俩像是有钱人家的，手中既然还有银锭，为什么不去住酒楼，非得在这破屋子里住一夜？”
“我们……”苏小小灵光一闪道，“我们是私奔出来的！”
小小余光似乎看到司马煜身形微微一颤，正忍俊不禁。抬眼一看，这小姑娘眸子里却有了几分动容：“行吧，那你们就凑合着住吧，别打扰我睡觉就行。”说着又面朝里一躺，这一回是真的睡着了。
于是司马煜和苏小小只能在桌子边歪着睡。司马煜倒留了个心眼，一直没睡，只看着苏小小睡得东倒西歪，头一点一点的感觉快要把脖子拧断了。他静静看了一会，不知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第二天清晨，醒来的时候是被门口的争执声吵醒的。小小迷茫地睁开眼，发现床上的小姑娘已经不见了，而自己靠在司马煜肩上睡着，因为歪着睡还流了口水，将司马煜肩上的衣服都洇湿了，吓得一激灵。她想象了一下司马煜要是知道她靠着他睡的还把他衣服弄脏了，保不齐又要一通臭骂，还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自己悄悄起身为好，反正司马煜肩膀上也没有眼睛，大约是看不见湿渍的。正想着，听到门口的吵架声更激烈了。
“放开我！！我给你们银锭，我把自己赎出来！”
“呸！一个银锭就想赎身？三个都不够！”
“这小妮子！好不容易抓到你这回可跑不掉了！”
“救命啊！你放手！”
这似乎是……那个小丫头的声音？苏小小急忙起身，推开门，只见两个臂带刺青的壮汉正要将昨夜同意他们留宿的小姑娘拖走。这丫头灰头土脸、满脸泪痕的躺在地上打滚挣扎，手在沙地上胡乱划着，似乎想拽住什么东西，然而却一无所获，指尖磨出了血却仍旧被壮汉拖出了十几米。
“这是怎么了？”小小一见两个男人欺负一个小姑娘，甚至记不得自己的处境，硬是走上前问道。
“小姐，救救我！救救我啊！”这丫头一看到苏小小，认定了她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一把抱住了她的脚腕，大呼救命。
两个壮汉一看，又来了一个女人，衣料虽然细看昂贵，但却沾染了不少灰尘污渍，衣襟下摆也破破烂烂的，实在不像大户人家的小姐。于是身形略胖的那个哈哈大笑道：“哟，这也是个大美人，一起带回去，魏管家想要哪个要哪个，若是都收了，咱们还能领双倍的赏钱！”说着便上前，要捉小小的肩膀。
小小正欲闪躲，突然身边空气一凛，一个身形嗖的上前只听咔嚓一声。这个大汉立刻抱着手腕蹲下来，满头大汗地惨叫了一声：“啊！我的手！”
这手腕就这么折了。
司马煜站在一旁，冷冷地看着。另一个壮汉梗着脖子嘴里还硬气：“你们不要多管闲事，这女孩儿的母亲将她卖给魏家了，她跑出来不回去，我们是来接她的！”
“那个不是我娘！”这丫头尖叫了一声，哭道，“她是我后娘，父亲死后，她没有钱了就把我卖了！”
苏小小是见不得把人卖来卖去的，但司马煜听来却觉得寻常，只淡淡道：“那既立了字据，就算报了官，你也该去魏家的。”
“这位大爷看着就是个明事理的！”壮汉嘿嘿笑着，伸手又抓住了女孩的手腕。正欲拖走，这女孩又大喊道：“他们抓我是去做阴婚！”
司马煜和小小神色俱是一凛，苏小小抢先问道：“说来奇怪，阴婚该是死人配死人，你一个活人他们……”
“他们想杀了她，然后再配。”司马煜打断了她。这话一出口，惹得小小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要我的命，我怎么不该跑？”这丫头狠狠抹了一把眼睛，小脸憋得通红。
“这话说得可不对，能被纳兰府的魏管家相中，与他儿子八字相合，是你的福气！”手腕折了的壮汉嘴里哎哟哎哟地站起身。
“纳兰府？”司马煜似是陷入深思。苏小小疑惑地看过去，只听司马煜低低地说了句：“这是皇后的家宅。”
苏小小恍然大悟，难怪那壮汉欺男霸女还底气十足，甚至还说被纳兰氏的管家相中是福气。“纳兰府死了人？”司马煜问道。
“魏管家的儿子在京城殁了，三十好几了尚未娶妻，人死了便想寻个女子相配……”
“谁要与那魏放相配，他死我生，呸！”女孩啐了一口。
“死人里没寻着八字合的，你最合……”这汉子挥了挥手，似乎有些不耐烦了，“别那么多话，快走！”说着推推搡搡的，又拽着她要走。
“这姑娘你们多少钱买的，我出一倍价买下来！”苏小小突然上前一步大声道。司马煜一愣，只见苏小小又熟稔地伸出手，挤眉弄眼地让他掏钱，他轻轻叹了口气，只得又从怀里把钱袋摸了出来。
摸了半天竟摸出了一枚金锭，苏小小大气地将金锭扔过去：“不用找了，够了吧？”这两个汉子怕是打出生也没见过金子，两人捡起来东瞅西瞅确认了好一番，终于喜上眉梢。拿了这金锭哪还需要给魏管家打工，足够哥俩自己做点小实业了。两人心下一合计，将那丫头一扔，生怕苏小小后悔似的，拿着金子转身就跑了。
这丫头倒还惊魂未定的，没想到自己东躲西藏七、八天了，这会子突然获得了自由身，又惊又喜缓不过神来。苏小小走过去拉着她道：“没事了，你叫什么名字？”
这会儿才明白过来的小丫头扑通跪倒在地，叩头叩得砰砰响：“小姐菩萨心肠，感谢小姐救命之恩！小姐菩萨心肠，感谢小姐救命之恩！”
小小连忙俯下身子去扶她，边扶边笑：“我不是什么小姐。再说要谢也该谢这位公子，他才是金主。”她方才摸出个金子的时候心里倒还挺惊讶的，不愧是太子殿下，果然阔绰。
这丫头站起身，悄悄抬眼看司马煜，见这公子虽然气宇轩昂、英俊不凡，但却总沉着脸很不愿与人亲近一般，又赶紧低下头去，喏喏道：“谢谢公子大恩大德，兰儿没齿难忘！”
“你叫兰儿？”小小握着她的手，看看她刚刚被拖在地上磨破又满是尘土的裤子和衣袖，缓声道，“走，进屋里去给你洗洗手、掸掸衣服，都磨破了。”正欲回身进屋，司马煜咳嗽了一声，漫不经心道：“我的罩衫……怎么肩上湿了一块？”
苏小小听了一耳朵一开始没放在心上，随口答道：“你洗脸弄……”话还没说完，突然想起方才是自己睡觉将口水流到他肩上的，一时脸红大窘，连忙装作没事儿人似的模棱两可地带过：“脱下给我，我一并洗了！”
司马煜闻言如同一个听话的孩子一般，将罩衫一脱，桌前一坐，眼角弯弯。苏小小手头正忙活着，余光突然瞥见这面瘫脸笑了，猛地凝神一看，却发现还是那张白皙又面无表情的脸。
“哎，眼花了眼花了，铁树怎么可能会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