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豆相思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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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半世浮华一夜逝

冷空话音落地,少林寺漆红色的大门被人推开,门中走出一位披头散发身着僧袍的年轻男子,望着众人的眼神皆是淡漠,却在望着冷空怀中那一抹身影时露出久违的温情。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决心在少林寺剃度出家的冷言。

那日冷言从冷在天大弟子王易宁口中得知冷在天所做的一切,不顾一切冲到父亲面前质问。不想父亲亲口承认了这一桩桩的罪孽,他只觉着五雷轰顶,二十年来自己从未认识过自己的这位“好”父亲一般。

冷言想到自己的敬仰了那么多年的父亲竟然是一个不择手段罪行累累的恶魔,他不禁揪住父亲的衣领几近嘶吼般的问道:“你为何要这样伤害她,她是无辜的啊!”

冷在天阴冷的面容在听到冷言的质问时浮上一抹冷笑道:“无辜?从她被你带入凌云阁的那天起,她就注定逃不过这命中注定的劫数。言儿,别忘了当初是你一心要留她在凌云阁!”

冷言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内心像是被万箭穿过瞬间便千疮百孔再难愈合。是啊,他怎么忘了当初是他在破庙中遇见了孤苦无依的她,是他一心将她带入这火坑,是他一手制造了今日人人得而诛之的无量宫宫主铁如心,一切都是因他而起,他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问父亲,有什么资格再去见她?

于是他放下所有,一心投奔了少林寺普智法师,希望得到一丝解惑,在普智的开导下,他决心皈依佛门,用那些佛经来为自己的父亲和红豆消除业障。只是没有想到就在自己下定决心剃度出家之时,却又听到冷空那一声声响彻云霄的质问。

普智闻言放下手中的剃刀,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随后冲冷言道:“孩子,解铃还须系铃人。”

冷言站在门口目光所到之处只有冷空怀中的红豆,他失了魂般跌跌撞撞来到冷空身前,从冷空怀中接过红豆。

那是他发誓要一辈子守护的人,是他发誓要爱一辈子的人,是他刻在心尖上的人,此时此刻就这样无声无息的躺在他怀里毫无生气。

他犹记得当年她在山头冲他招手,冲他微笑挥手道:“言哥哥,快来呀,这次我先到山顶,你可要多教我一些功夫!”那个笑容是他在难过痛苦时依然愿意坚持下去的理由,是他绝望时唯一的慰藉,是他最终不敢面对的过往,因为每想一次,自己的罪便重一层。

“言哥哥,你可要多吃一点。”

“言哥哥,你一定会成为一代大侠!”

“言哥哥,我再也不离开你了。”

“言哥哥,若是觉得这样你会开心,那就这样吧。”

为什么会一切会变成这样,为什么自己会将她伤成这番模样?

冷空见冷言失魂落魄的模样,叹气道:“她体内尚存一丝气息,如今只有少林寺的《洗髓经》,可以试着救她,但是少林寺规矩严明,你若是心中还有她,还觉得亏欠她,请你说服普智大师能救她一命。”

冷言想也未想转身便要带着红豆入少林,不想被却师兄弟拦了下来,对方道:“师弟,她可是铁如心!这样的人怎么可以入少林寺佛门圣地?”

冷言驻足,望着怀里的红豆,双手捏紧红豆的衣襟,忍不住道:“师兄,救人一命,我顾不得那么多,我欠她太多了。”

“那是你们之间的事,却与少林无关。”

聂冲听罢上前一步道:“堂堂佛门,竟然也如这尘世一般看人下菜!冷漠至此吗?”

聂冲话音刚落,只听普智浑厚的声音从门中传来,“阿弥陀佛。”

原本争吵的众人皆按捺下心中不平,恭敬的向着普智鞠躬。普智缓缓上前,望着冷言叹了口气道:“你当真想救她?”

冷言抱着红豆跪在普智身前,漫天飞雪中,他抱紧了红豆道:“这一生,我欠她太多,若是能一命换一命弟子也甘愿。”随后冷言抬头望着慈眉善目的普智央求道:“师父,当日我在少林研习最多的不是什么高深的武功,而是佛法。我知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红豆今日所作所为皆非她所愿,我只愿用我一世换她一生平安。她本心善良,种种恩怨皆因我父亲而起,今日就算替我父亲还了这债,今后她断不会再滥杀无辜。”

普智听罢,叹了口气,轻轻拍了拍冷言的额头道:“孩子,你心本也是善良,若是这便是你的本心,那你去做就是。你如今还不是少林弟子,少林规矩只约束少林弟子,约束不了你。”

随后普智挥了挥手,只留下一名守门僧守着他们,其余弟子皆随着普智进入了少林寺门内。紧闭了大门,不再看他们一眼。

冷言见师兄弟离去,缓缓起身转身冲着冷空道:“大哥。”

冷空神色复杂的望着冷言沉重的道了一句“言弟。”

忽然间少林寺外一阵风起,卷起散落在地上的浮雪落在了红豆的脸上,冷言心疼的佛开红豆脸上的雪,缓缓的吻上红豆唇,后又贴在红豆耳边不知说了些什么。随后只见冷言盘腿而席地而坐,将红豆放在自己怀中,一手运功放在红豆胸口。一瞬间四周风雪四起将冷言和红豆围了起来,竟是让冷空与聂冲都靠近不得。

二人只能依稀从密集的雪粒中窥得几丝场景。逐渐的雪粒因为冷言功力化为水幕,这时二人才看的真切,只见冷言与红豆青丝飞舞于空中纠缠在一起,似是那剪不断理还乱的情愫,月老栓错的一辈子扯不断的红绳,情丝交错谁又是谁的劫,谁又是谁的命运。

红豆此时已盘腿而坐在冷言对面,脸色上浮上几丝红润。反而冷言的脸色却变得越来越苍白。

约有半柱香的时间,水幕忽然落下,而纠缠在一起的青丝也逐渐分散开来轻落在地上。

冷言见红豆脸上有了血色心下稍安运气收手,可随着他收手的同时他毕生功力耗尽,一头青丝由头顶至发梢逐渐转为雪白,竟是一朝青丝变白发。

冷空和聂冲皆是大惊,聂冲上前扶着红豆,而冷空则扶着摇摇欲坠的冷言。

冷言旧握紧红豆的手望着对方道:“红豆,好好活下去。”随后松开红豆的手,竟是不再理会其他人,挥手让守门僧人替冷空将他扶起,向着少林寺中行去。

冷言蹒跚的步伐犹如行将朽木的老者,全身的重量都依赖在了同门的身上,他走出几步转身望着冷空道:“不要告诉她,这一世剩下的罪孽都由我来担,我会在少林寺出家为僧,为父亲和红豆除去生而为人的所有罪业。”

冷空起身冷眼望着冷言道:“好,如你所愿。”随后招呼聂冲将昏迷的红豆抱起离开了少林寺。

冷言望着三人离去的背影,缓缓撑开手心,一缕青丝静静的躺在掌心,他永远记得有一句话道:“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冷言望着那一抹青丝淡淡微笑,红豆,我早已认定你是我的妻,只是属于我们的这一世竟是这样短暂……

*

红豆觉得自己睡了很久,做了很长的梦,梦里她与冷言结为了夫妻,喜堂中,红烛高挂,那人为她掀开红色绣着金色凤凰的盖头,说着“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的誓言。她动容,感动,可是一瞬间喜堂又变做了血迹满布的万家宅和凌云阁,自己手中的寒星剑不断的向外渗着血,她望着寒星剑不由得一哆嗦,寒星剑便坠进了脚下的深渊。

随后便是无尽的坠落,她似乎一直漂浮在空中,一会儿坠落一会儿起飞。就这样重复了不知多少回,她忽然用力睁开了双眼。

陌生的房顶,陌生的被褥,陌生的陈设,陌生的,一切……

她缓缓起身,觉得四肢百骸像是散了架又被重新装在了一起一般哪儿都在咯咯作响,每走一步都困难异常。但每走一步她便觉得自己精气神便能恢复一成,也让她更有信心向外走去。

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还活着,更不明白这里究竟是哪里。她耳边飘过孩童的笑声,便轻轻推门望去。

只见妙纤正一脸开心的在下过雪的院落中踢着毽子,一旁站着一个年纪相仿的男孩儿,正替妙纤数着数。

妙纤脸上的微笑让她恍惚间想起了自己小时候,那个时候冬天母亲也会带着她和弟弟堆雪人,放炮竹。那样美好的场景终究只能是回忆,时间越久,越加清晰。

妙纤在见到红豆的一刹那激动冲进红豆的怀抱大声哭喊道:“阿姐,你终于醒了!”

红豆感知到妙纤身上的温度时,才觉得自己是活着的,她蹲下身也激动万分的抱起着妙纤道:“妙纤。”

妙纤将下巴搁在红豆的肩上,小声哭泣嘟囔,“阿姐,你以后别睡那么久了好吗,妙纤好想你。妙纤每日里都跟菩萨祷告让菩萨能把阿姐唤醒,看来灵隐寺的菩萨真的很灵验。”

红豆抱紧妙纤道:“阿姐以后都陪着你。”

随后红豆放开妙纤,疑惑道:“灵隐寺?这里是什么地方?”

一旁一直从未出声的男孩儿此刻才开口道:“杭州。”

红豆愣神,随后望着男孩儿,只见这孩子的轮廓与铁星瀚竟是有几分相似之处,她忽然放开妙纤,来到男孩儿身边,道:“你是……”

男孩儿恭敬的向着红豆鞠躬行礼道:“侄儿铁一航见过姑姑。”

红豆内心的激动此刻溢于言表,上前握紧了铁一航的手细细端详,没想到大哥还有孩子!没想到自己千辛万苦寻找的神铁堂如今便置身其中!

就在她握着铁一航的手不知该说什么时,只听身侧一个声音传来“你醒了。”那声音温柔中带着关心和试探,更有一丝释然。

红豆抬眼望去,只见一身杏黄色夹袄,脸上冻得微微发红的笑容温婉的少妇正站在自己身后不远处。她望着对方剪水双瞳,不由得一怔,难怪铁大哥对妻子念念不忘钟情至此,这样的人儿,只怕任何一个男子见过都会难以释怀。只是此人似乎便是洛阳客栈中见到的那一个。

想到这里她不禁向前一步“噗通”跪倒在唐心然面前,重重的磕了一个头,忍着溢出的泪水道:“罪人见过嫂嫂。”

唐心然忙上前扶起红豆,蹲下身道:“妹妹何必如此,你久病初愈怎能经受这样的风寒,快些回屋去。”

说罢唐心然扶着红豆便要起身,不想红豆却执拗的不肯起身,抬头望着眼前的人,“嫂嫂,都是我的错,大哥才会殒命江中。这些年我……”说到这里红豆竟是啜泣到再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语。

唐心然替红豆梳理气息道:“我都知道。不怨你,他那个性子,就算是我劝,他也不会听。他保下你的命,你也要爱惜自己才是对他的报答。”

红豆听罢这才听话的起身随着唐心然进了屋中。

屋中冉冉飘过的似有似无的檀香,她半卧在床上,看着床边坐着唐心然和两个孩子,此刻内心无比踏实,甚至完全释怀,那些纠结的痛苦的不堪的过去,似乎都随着唐心然的笑与温柔消失的无影无踪。

红豆流着泪紧握着唐心然的手,却是说不出一句话来。唐心然浅笑替红豆把脉,随后放心道:“这下应该是大好了,只是你身体太过虚弱,得好好养着。你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红豆摇摇头此时才像是想起什么道:“没有。嫂嫂,我怎么会在这里?冲儿呢?还有……”

“如今你醒了,他们也该到了,有些事情他们亲口告诉你不是更好?”唐心然话音刚落,只听屋外走廊便传来的急速的奔跑声,随后门被人用外力近似撞开一般。一个影子毫无征兆的便冲到了红豆身前,一把抱住红豆道:“阿姐,你终于醒了。”跟在聂冲身后的身影在聂冲抱紧红豆的一刻克制住了自己也想上前拥抱的心情,站在床边静静的望着红豆,眼神中充满了无限的惊喜和意外,还有几丝掩藏不住的情谊。

红豆流着泪拍着聂冲的脊背道:“是啊,总算是捡回一条命,让你们担心了。”

聂冲放开红豆,将姐姐的一双手放在自己脸庞含泪激动道:“阿姐,你可不能再这样吓我们了。你可知为了你冷大哥他……”

“冲儿,你先带着妙纤和一航出去,你阿姐这里需要静养。”唐心然说罢不断的给聂冲使着眼色,聂冲还没反应过来,不想妙纤却先一步一手拉着铁一航一手拉着聂冲向门外走去道:“二哥,阿姐醒了,我要去堆个大雪人庆祝一下,你跟一航哥哥陪我啦。”

就这样聂冲和铁一航被妙纤带走了,随后唐心然替红豆捏了捏被角柔声道:“你醒了,我也该去看看你最后的一碗药熬的如何。”便也退出了房间。

一时间房间内只有两个人的呼吸声。红豆望着不远处的冷空,冷空也凝望着床上的红豆。许久,冷空见红豆不肯说话,缓缓走上前一步坐在床边的凳子上,望着红豆道:“可还觉得舒服?”

红豆默默的点了点头道:“还好,就是觉得没力气。对了,我怎么会在这里?”

“你昏迷后,我们便带你……”冷空说到这里沉默了许久,随后继续道:“冷言让我不要告诉你,可是我觉得你还是有必要知道。”

红豆听到冷空提起冷言,眉间闪过一丝痛楚,问道:“他怎么了?”

“你这条命是他救的,当日我们来不及送你来杭州,只能先去了少林寺希望《洗髓经》可以帮你将残余的散落在身体里的真气凝聚,不想少林寺却不愿救你,那时冷言已在少林寺准备剃度,是他用普智传授给他的《洗髓经》内经化解了你身上的紫云神功,你才有了几线生机,我们也才能等到大嫂拿来的十日蚀心草,进一步解了你身上的红莲炤。”

是他,没想到自己这条命终究是冷言所救,红豆红着眼眶,抬眼望着冷空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冷空像是放下什么心事,淡笑望着红豆道:“红豆,你心中最柔软的部分都给了冷言,何时才能将别人放在心里?与其瞒着你,不如让你知道全部,这是我的私心,我想让你和冷言做个了断,也许这样你的心里就可有一丝我的位置。”

红豆震惊的望着冷空,似是从未认识过这个人一般。冷空伸出手握紧红豆放在被褥外紧扣着床沿的手,深情的望着红豆道:“真正的放下,是你内心的释然和释怀,我们的隐瞒也许有一天你终会知道,那样对你来说是不公平。我从不相信我会爱上什么人,可直到遇见你。红豆,你可愿接受我?”

红豆盯着握紧自己的手,有一丝的出神,对方掌心的温度她那样熟悉,竟是让她心中升出一种从未有过的依赖感。这种感觉犹如一只蚂蚁用细碎的小步爬行在自己的心口,让她心中痒痒的,却又是那般舒服。可是她终究没有回答冷空的话。

入夜,红豆披着厚厚的貂绒披风站在廊下望着片片雪落,据聂冲说这貂绒披风是冷空托人从蒙古国找来的上好貂皮所做,为的就是给她挡风,红豆摸着华丽的貂绒,随后像是决定了什么便回了屋。

神铁堂的后门开着一条缝,像是在等什么人,当红豆一身男装站在后门处的时候,冷空的声音忽然从不远处传来,“你真的要去?”

红豆转身望着一身暗灰色长衣的冷空,她从未认真观察过冷空的容颜,此时那颜被地上的白雪映照一半明一半暗,棱角分明,红豆像是很久以前便见过,可是仔细想来却又是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默默点头,冷空缓缓踏雪来到红豆面前道:“有件东西,我收藏了七年,现在也该是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说罢,他从怀中拿出了那一串珍藏的铜铃。

红豆望着那串铜铃,心中一怔,接过铜铃仔细抚摸道:“我以为它丢在了月华斋的某处。”

冷空道:“当日醒来,我在你枕下发现这串铜铃,便收了起来,想着有天定要亲手交给你,如今也算是完璧归赵。”

红豆抬眼望着冷空,雪色的衬托下,冷空一双眼眸越显深邃,以往眼中的风霜与寒冰荡然无存,只留下如三月清泉般的温暖与缱绻。

她紧握铜铃,像是下定了最后的决心,忽然转身,道了句“谢谢你。”便头也不回的离去。

冷空望着雪地里一串脚印,讪笑,原来痴心一片竟是这般苦涩滋味,就在他盯着脚印出神时,身后不远处唐心然缓缓走来,掩上门扉,道:“她会回来的。”

冷空似是不信,不由问道:“会吗?就算回来,她的心也容不下别人吧。”

唐心然微笑的拍了拍冷空的肩道:“你还是不懂她。”

红豆一骑飞尘短短三日便来到少林室山下。只见始终白雪覆盖的少林室山下一条石子铺就的山路蜿蜒而上,红豆望着那条路,将马拴在一旁树干之上,便徒步上了少室山。

少林寺外,几名僧侣正在清扫门外浮雪,见她前来一人上前行礼道:“阿弥陀佛,今日少林寺不接待外客。不知施主前来所为何事?”

红豆望着“少林寺”三个鎏金大字,沉思许久,忽像是想明白什么,转身冲着那僧侣道:“久仰少林寺威名,今日想来见识见识,不想少林寺闭门,就此别过。”说罢转身便速速下了山。

山下,红豆牵马缓缓走着,望着山下露出一角少的林寺瓦沿,淡笑流泪,若这便是你要的结果,我答应你,我会好好活下去。我会放下,会学着释怀,会学着真正长大。

*

冷空再次见到红豆,是十日后的午夜,红豆忽然回来大声敲着他的房门近似醉酒一般。

他急忙穿戴好,出了房门,红豆却已站立不稳扑进了他的怀里一身酒气。冷空忙扶稳红豆,道:“怎么喝了酒?”

红豆红晕的脸望着冷空道:“不喝酒怎么忘了他?”

冷空叹了口气,抱起红豆转身走向她自己的房间。红豆一路被冷空抱着,望着他月色下下巴上的弧度,忽然笑了起来,冷空不由纳闷问道:“有什么可笑的?”

不料红豆却越笑越大声,整个人在他怀中竟是笑的颤起来,冷空不明所以驻足望着怀中的红豆,红豆见状忍住笑意道:“你可知你这副模样,我却想起了月华斋里第一夜,那夜我被你豢养的白鹿吓到,在你的衣柜里躲了一夜,生怕是什么恶鬼。那时你满脸胡须就似江湖草莽落魄不堪,哪像如今这般温文尔雅,素净整洁。”

冷空听罢也不由得笑起来道:“那时落魄,自是不能像现在这般。”

红豆抬起头望着冷空,忽然搂着冷空的脖颈道:“冷空,好想回到月华斋那个时候,好想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还是睡在床上的冷空,铁大哥还在,言……算了,不提他了。冷空,我能忘了他吗?”

冷空继续前行道:“会的,睡一觉,等起来什么都好了。”

红豆点点头道:“好,那我就去好好睡一觉。”

*

腊月里的少林寺清冷异常,冷言终是在少林寺中出了家。这日,他正与普智探讨佛法,却隐约听闻山间有异于少林寺佛铃之声,他不禁心中升出几丝好奇,想要急于去证明些什么。

他的一言一行皆被普智所洞悉,随后普智叹了口气道:“既是放不下,当初何必急于投入佛门?”

冷言自知失态,忙向普智磕头道:“师父。”

普智摇头道:“既然心不在此,今日佛法便到此处。”说罢,普智起身便去了佛堂。只留冷言在宝殿中出神。

他承认他六根不净,他一心只念着一个人。前两日冷空派人传来消息,说红豆大好,他满心欢喜,可是他除了欢喜却不能再为她做任何事。

这日听到铜铃之声,他骤然想起当日在金陵夫子庙前,他千挑万选给红豆选的那串铜铃,那一串是自己亲自盯着做铜铃的师父镶嵌在一起,铃声音清脆悦耳,与今日听到的极为相似,引得他心中波澜。

他一路来到少林寺门外,只见阳光照射下枯萎的树丛中隐约闪现一串铜铃。他拨开灌木丛,从树上取下摊在掌心,铜铃有两个,意为永结同心。此时正躺在他的手心,物归原主。

他苦笑,红豆,我明白你很好,你会越来越好,忘掉过去对你我来说都是解脱,我会为你日日诵经念佛祈求你永世平安顺遂。

那一夜,红豆醉酒与冷空怀中,那一夜冷言于佛前抄录百遍《金刚经》皈依佛门。

*

红豆还未醒,只听妙纤一路大叫而来“阿姐,阿姐。”只听后面还跟着铁一航不停的说着“你去告诉姑姑也没用,你别跑小心摔跤。”

红豆睡眼惺忪望着冲进自己屋子扯着自己袖子的妙纤,“怎么啦?”

妙纤撅着小嘴,指着铁一航道:“一航说我应该叫他哥哥,因为我年纪比他小,可是阿姐,他叫你姑姑,按辈分不是应该叫我小姑姑吗?”

红豆被妙纤的问题问住,自己从未考虑过这一层问题,如今被妙纤一问心里也是翻来覆去想不通这层问题,究竟是该叫“哥哥”还是“小姑姑”。想了许久,最终还是没有答案。

铁一航见红豆无法解答,如大人一般叹了口气道:“算了,还是去找冷叔做主吧。”说完拉着妙纤道:“走,别在这里打扰姑姑休息了,我们找个能做主的。”红豆无奈铁一航小大人一般的见解,只好起身穿戴好随着二人一同前去找寻冷空。

不想冷空与聂冲一早便出了神铁堂不知所踪,两个孩子顿时泄了气,之后前来的唐心然见两个孩子丧气,便想出个主意带着两个孩子去了铸剑炉看工匠们铸剑,让红豆早些歇息。

只是两个孩子一走,红豆便又是独自一人,一时间不知该做些什么,于是便又随着妙纤来到铸剑炉。

神铁堂不传之物寒星剑就是出自这铸剑炉,红豆随着妙纤和铁一航在铸剑室内,看着神铁堂的匠人们如何将一块铁不断的锤炼,几个时辰之后才会有一把剑的雏形,可是这只是雏形,若是要将其打磨为利剑还需要多日的不断捶打与熔炼。

看着一把剑的铸造,红豆心中的结豁然被解开,千锤百炼才得来一只好剑,这个过程熔炼数次,锤砸百回。自己若是如这剑,那过往种种不就如这匠人手中的铁锤,铸剑炉中铁水,只有经历过千锤百炼方可见世,自己虽没有远大的宏愿,却只盼能在这世上求一世安稳静好。

想通了这一出,红豆竟顿悟了许多。

是啊,过往种种皆该放下,既然有命重新来过,这一次她要过的洒脱一些,不能再将自己囚禁在仇恨当中。可是想了许久,她却不知该如何洒脱,直到唐心然微笑的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她才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问了起来。

唐心然见红豆性子比原来开朗了许多,心中欣慰,带着红豆来到距离神铁堂不远的西湖边,只见码头上停着一艘乌篷小船,里面备着酒菜,红豆不明所以,扭头望着唐心然。

唐心然笑道:“都说这西湖雪景美不胜收,你若是去欣赏一番,听一听,看一看这西湖声色,也许就知道什么是洒脱。”

红豆看着这乌篷船,问道:“嫂嫂不随我前去?”

唐心然摇头道:“这西湖美景,我看过上千回,若是带着你去,却是失了独自欣赏的情趣,还不如自己划船,眼中之景却又是别有一番滋味。”

红豆听信唐心然所言,便独自驾穿离了岸。

唐心然在岸边看着船舶远离,悄悄冲着身后侍卫道:“告诉冷空,别错过了好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