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宫中困兽
第四十五回宫中困兽
朱见深拉着万贞儿的手一直没有放，虽然他已经熟睡，贞儿轻轻移开了他的手，这个孩子已经大了很多，自己一度把他当做自己的亲人，也许这感情更像母亲对儿女，只不过再次把他送进东宫的时候，这一切都破灭了，对他，自己再也不能那么放肆了，只因为他是将来的储君。还记得六岁那年，自己就在神灵面前发誓，效忠皇帝，锦衣卫需要培养的是能够保护皇帝的人。被人摆一道，自己一开始并不被太后看好，因为脾气直，说话容易出错。
当时孟嬷嬷就常说自己，这宫里不适合自己。宫里的确并不适合自己，太后也没算看错，她最后还是把自己送到了宫外，宫外却是自由的天地，苦是苦了些，但是有机会出去，只不过太后不会轻易放过自己，她需要自己为她做眼睛，镇抚司无疑就是最好的地方，她也许诺自己，将来也不必要在宫里当差。哪知道最后竟然自己还是回到了这宫里。
项灵儿突然进来了：“万姑姑，皇帝陛下召见你。”
“这半夜三更的，我又不是嫔妃，他找我做什么？”贞儿觉得奇怪。
“我也问了，那小太监说今天太后去了皇上那边，好像太后不高兴，会不会是因为这些事，姑姑，你可是太后的人。”项灵儿说道。
“也许他想问太子的事。”万贞儿说道，“你想多了。”
“那也应该天亮了……”项灵儿说。
“项妹妹，其实你也不应该呆在宫里，这宫里主子说的就是规矩。”万贞儿整了整衣服随着小太监出去了。
皇上的寝宫，她是第一次进去。
上一次见到这位皇上还是在瓦剌的军营里，都那么多年了，他怎么会半夜想到自己呢？
“万贞儿来了。”小太监禀报完就退了出去。
“万贞儿，”朱祁镇盯住了她，“你抬起头来，朕问你个问题。”
“陛下，请陛下明示。”
“你……你曾是孙太后身边的小侍女对吗？你很小的时候就见过朕对吗？”寝宫内虽点了灯，但是光线很是昏暗。
“是，奴婢是孙太后身边的人，奴婢的确见过陛下，那是八年前在瓦剌军营，奴婢就是替太后送冬衣的宫女。陛下还与奴婢开过玩笑。至于小时候的事，我年纪小记不清。”
“在瓦剌军营里我也没什么心思开玩笑，但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惊慌，我故作正经与他们周旋，其实过得都是战战兢兢的，当时看见贞儿你来，心内无比欣喜，那晚有你相陪，睡得特别好，没想结果回来也是一样，被关在南宫，无非是地方不一样，但是姑娘不畏那些人让阿深来看我们。”朱祁镇说道，“如今才安心点，却也担心风云再起。我们的缘分不会仅仅于那些吧。”
“奴婢从小入宫，年幼时，陛下来向太后请安的时候，我有几回是站在后面的。”贞儿说道。
“不，那不算，朕与你以前是否单独见过？”朱祁镇问道，宫里那么多女人，自己也是记不住的，只是她姓万，让他想起了那年遇上的那位宫女，
自从自己出生，就是太皇太后照顾自己的，从那个时候起，去孙太后宫里请安次数就不算多了。那时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为了甩开下人，扮成小太监四处游逛。那日天才蒙蒙亮，自己就看见一人在宫里花园中练武。就在那边她第一次与自己说话，
“你怎么可以在这里练武？”当时少年的朱祁镇问道，他好奇面前的宫装小侍女，她看上去还长得挺可爱的，打算逗逗她。
那女孩吓了一跳，按理说那个地方虽然偏僻，不应该有人来。
那个女孩说道，“我是太后宫里的，太后让我练的。你是谁呀？你最好别多管闲事。”
“我就是御膳房的，过路的，本来就闲着没事，出来走走。”
“你们御膳房真好，有好多吃的吧。”那个女孩说道，她抿了抿嘴。
“御膳房吃食多，但是又不能随便碰，看到也吃不到，你呢，难道你每天没吃饱吗？”
“哪里可能吃饱，我体力花得大，我能不能让你帮个忙？我好想吃东西。不过太后娘娘不许我出去。”女孩说道，她正是长身体的年纪，可宫女的定量实在不够吃。
“偷东西啊，要挨板子的。”
小宫女笑着说道：“抓住了，大不了给点银子啊，没有银子我给，御膳房的公公们都喜欢就是这个。”小宫女摸出了一锭银子递了过来。
有意思，朱祁镇拿上银子还真去换了点吃食给这小丫头带了过去。一来二回就算熟了，这丫头每个月总有二三天来太后宫里，而且越发亭亭玉立了。
想到这里，他忍不住看起面前跪着的这个万宫女。
“万贞儿，你真没记性，十多年前，朕就帮你拿过厨房里的吃食，那段时间，我们不是相处得很好。我……御膳房的……”
万贞儿觉得这回也太夸张了，半夜三更，突然想起自己来，自己当时只是一个饥饿的小宫女，当初有个比自己年长的太监给自己带吃东西，觉得很是幸福，其实当时想得也很单纯，互相不问姓名，可以互相说些心里话。
十多年前，自己听到的那话都是他的心声？原本自己以为与一个陌生太监说话，没想到真是他。如今他来找自己，自己哪还有什么话说呢。
“朕当时不知道你叫贞儿，只知道你姓万。朕不想你没东西吃，朕想你可以来陪我，所以当时我想问母后要了你，岂知她给错了，本来你早就应该是朕的女人。”
“陛下，那是奴婢与陛下无缘。”贞儿说道，“既然这是天命，您又何必来找我？其实当初我还是个孩子，我并不懂什么。奴婢现在只是一个宫人，并没有那种奢望。服侍好太子是奴婢的责任。”
看着跪在地上的万贞儿，朱祁镇缩回了已经伸出的手。
“过去了……过去了……你觉得朕想做什么呢？朕只想让你听朕说会儿话，朕的皇后虽爱朕，但是我却与她说不上，这宫里其他的女人，她们如今都只是想要权势和金钱，因为昔日与朕一起，朕不想背上骂名……贞儿……”
“陛下，不是的，绝对不是这样的。娘娘们都是真心对陛下的，”贞儿说道，“她们都与你一起共度了难关……怎么会是贪图权势的？何况贞儿也是乡下丫头。”
“为何？为何他们如今都想当皇后呢？朕的钱皇后没有做错什么，只不过生不出儿子，凭什么她们都想朕废了皇后，朕不想看到第二个胡皇后，如今周妃闹，那个万妃逼，这群人眼睛里有没有朕？”
谁都知道后宫历来不太平，如今皇上没有嫡子，那就是该立长子，长子母亲周贵妃一心想后位，二皇子母亲万妃想着自己如果能上位，那么嫡长子就可能是她的儿子。面前的人大概就是拿不定主意，拿自己发泄一下脾气，贞儿不敢说话，也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触犯圣颜。她盯着宝座之上那愤怒的人，往后退了退。
“别怕……你一定不会说出去，我只想有人帮我拿个主意，其实我谁也不想立。”
“皇后娘娘贤德，甚得人心，陛下您大可放心，没人敢废她。”
皇帝的脸上似乎有了笑意。
“贞儿，你那时喜欢过御膳房的小太监吗？”
女儿家谁没有情窦初开的时候，只不过自己从来就没有对面前这位动过什么心思。
“奴婢……不……”贞儿只能是那么说。
“算了，你都不愿意倾听了，那退下吧……”
他看上去好像也蛮可怜的，也许他是一只猛虎，可他也太寂寞了。贞儿得了命，赶紧往后退。
“等等……”皇帝突然想起了什么，“你不是普通宫女吧！说……你是谁的人？你是不是听命于我母后？”
“不是！”万贞儿说道，“奴婢是听命于皇上的。”
“还有人听命于朕？”朱祁镇笑了，笑得很苦，“那只是嘴上说说的吧！”
“陛下，您是一国之君，这天下之人当然是听命于你的。”贞儿说道。
“贞儿，你会说话，不过，你知道朕现在还能让谁替朕办事？不要说曹吉祥，他只不过阳奉阴违。”朱祁镇说道，“连主子都能出卖算什么？”
“锦衣卫的袁彬，他是皇上的人，如果陛下大方点，不会缺忠臣，只怕陛下听信谗言，大开杀戒。”贞儿回道。
“你说这话……你绝对不是普通宫女……你竟敢干政？”朱祁镇急了。这小丫头怎么可以这样，她说的绝对不是一个小宫女该说的。
错了！多说多错！贞儿也急了，不过她突然不怕了。
“忠言逆耳，大不了，不要这条命了，皇上想杀就杀吧，你杀了人，你痛快吗？”贞儿站直了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