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朝,夜
朝,是一匹暖暖的金织,初生的太阳赖在里头打滚,非要等大地母亲托起他来,他这才极不情愿地缓缓升空。而目睹了这份生的力量的万物众生,如沐如浴,如滂如霈,纷纷激醒了体内软绵绵的细胞,崭新的一天便开始了。当然,那个时候,也还有许多“瞌睡虫”正在枕边打鼾哩,不知是否为了避免“早起的虫儿被鸟吃”的后果。
朝,还是一柄柔腻的拂尘,直入人心,于每一个间隙,将头天的不快拭去。人世间总充满了苦难,阴郁时时累积,或在不经意间就要爆发出来,朝,是保持心房不被蛛网蚁噬的良方。至于那些三竿起床的“瞌睡虫”们,心中的阴霾不除,完不成更新代谢,长此以往是会病的。
朝,同样是大自然赐予人类的美好艺术表白,是王荆公笔下的“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是莫奈画布上的《日出·印象》;是战争故事的末尾,那末希望的象征;是中西方传说鬼怪所骇怕的克星......他教予我们,何为光明,何谓自强不息,这,便是朝。那么与之相对的夜,又是怎么个模样?
夜,如同大大的酒樽,月桂酿出的佳醪从空中倾泻而下,把人们通通泡在了里面,有的人挣扎在酒面上,而有的,则干脆舒舒服服沉坠在了樽底。从太阳的小尾巴彻底消失的一刻起,月酒便洒了下来,夜越深,酒越满,人们也自然醉得更加深沉。
到了凌晨的时候,望着街边的华灯,无数思绪涌上心头,这股莫名在白日里不曾出现过——你醉了。于是乎你想要耍酒疯,想要吐真言,可四下环顾,却空无一人。倘换作一个秋夜,窗外正萧风冷雨,那正是“秋风多,雨相和,帘外芭蕉三两窠。夜长人奈何”的凄楚了。
这恰为夜与朝的最大差处,无论春夏秋冬,朝阳划出的一刹,向上的精神大抵相近。但对于夜来说,对于醉得深沉的人来说,春夜细雨,而愁帐独锁;夏虫夜鸣,而空响心荡;秋风夜入,而清剜思泪;冬浮夜雪,而冻骨酥心。是夜也,是醉也。
对于乘船驾舟的人们来说,夜是幸福休憩的最好归宿,他们看着酒中已醉未醉的人,皆是他们过往的写照,他们才格外珍惜起了当下。等到了朝升,一切酒醉的幻想都消失了,剩下的只有真实,只有脚踏实地,而清醒的人们,有的则后悔起夜间发生的事来。
故,朝是一个朝,夜有三千相,正如“性相近,习相远”的说道,人们源本是同样的呀,却于朝夜轮回中打磨得不成一,有人选择向阳而生,有人甘愿堕阴而长,皆自然之化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