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彼时反躬今日自省

2014年的春节是1月份的月末，所以当春节过完，洛远才意识到再有5个月自己和神州储运的合同就要到期，自己竟然真的就这样安安生生的过了三年。不得不说和以往的颠沛相比，这还真算的上是一种质的飞跃了。

三年的国企生活虽然在内心深处仍然保持着对某些问题和现象的不认可，但是在最起码的表象上洛远已经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五三四厂员工了，对于他而言这就是一种巨大的进步。

2014年开年，五三四厂的效益就不是很好。国家在过去几年推出的4万亿救市计划，已经由过去漂亮的经济数据转化为如今各项沉重的负担。在国家的大力推动下，“去产能，去库存”一时间风靡了各行各业。作为身处制造业的五三四厂更是影响深重。

2014年全年，笼罩整个神州储运、整个五三四厂的关键词就是“息工”这两个字，一起息工、轮流息工、天天息工、月月息工、你也息工，我也息工，总之是各种不同的方式和组合让你脱离工作岗位，然后再藉此削减发给你的工资福利，最终来达到降低企业薪资成本的目的。

洛远能够理解企业高层做出这种安排的做法，但是站在低收入人群的视角上，他又觉得这种做法真的很无耻。强制安排你休息，但又让你摸不到休息的规律。让你既下不了离开本企业的决心，又没有充裕的时间去寻找新的工作。

个人和组织的“攻受”中，小小屁民从来都只能是被迫接受的一方。你说是不是太黑？没错，就是这么黑中透亮，亮中透黑。

从时令上应该还没有走出春天，洛远在某一次的息工期间无意中得到了一个消息。其实说是无意，又哪能真的无意。人家是特意打电话通知他的，告诉他“我要结婚了，邀请你来参加我的婚礼”致电给洛远的这个人叫做莫菲是洛远曾经喜欢过的女孩。

男人的尊严嘛，俗话说输人不输阵。在结束和莫菲的通话之前，洛远自然是嘻嘻哈哈的满口答应，但是在那通邀请他的电话挂断之后。洛远迅速的将莫菲呼叫自己的那个号码加入了拒接。如果有旁人在，洛远肯定是不会承认的，不过现在毕竟只有他自己，所以他愿意实话实说，他承认自己还是有一点点在乎。

莫菲是洛远目前为止唯一喜欢过的女孩儿。从认识到彻底断了联系，两个人前后纠缠超过了十年以上。因为已经三年没有过任何联系，洛远也有些不知道到底该怎么算，反正就是很久很久。

莫菲会嫁人，对于他而言既在意料之中，又略略的有些出乎意料之外。毕竟同样一个事情，所谓预料到的和被人告知确认的，给人的感觉完全是两个样。

他起身到了杯水，在自己小小的出租屋中默默回首，想自己和莫菲认识相处的点滴，一直到想起那句话，话曰“有一种痛叫做反躬自省。”

他自己低低地重复了几遍，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反躬自省，对于洛远来说，既是一段青春的记忆，又是一件拙劣的往事。

大概是五年前吧，那时候他还在做着尝试打动莫菲的最后努力。在实在不知道还有什么能起作用的前提下，他决定写一部小说来记述自己和莫菲的认识过程。并且拟题为《三十三夜的爱情故事》，后来因为觉得不够炫酷又将里面的“夜”字改成了“页”，“有一种痛叫做反躬自省。”是故事里第一页的标题。

追述过去犯下的错误，在煎熬中创生新的选择，反躬自省意味着一种境界。

以常理计，人们一般都不会喜欢这种面对自我的自我否定。

我们生活或者说仅仅是活着，总要诞生这样或那样的记忆。这些记忆有痛苦的，有幸福的，有的会让人想要用一生去留恋，而有的又却让人恨不得在分秒间忘记。把这些记录过去的碎片重新拿到你面前，让你有机会在自我中重活一次，这就是返躬自省。

这世间有很多东西是可以等待下一次的，但是大部分却又终归不是那个样子。若是时间真的能够倒流，让你有了重新选择的机会，过去的你会不会还是像那时候的你一样，将原本的错误继续延续下去呢。

洛远做这样一个标题是存着以倒叙的方式将自己为莫菲的付出重新演绎出来，让莫菲能够审视，能看到自己为了她的付出了多少的心力，最终能够得以打动她。

但很可惜的是他的三十三页只写到第四页，就因为莫菲再次忽略他，执意要开启另一段新的感情而彻底闹僵了。人都没有了，这三十三页也就埋入了故纸堆，没有了存在的意义，永远的停留在了他和莫菲初相识的描述里。

人都说，最熟悉你的人永远是你自己。这话从逻辑上没有错。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很多时候洛远都觉得一个人最不熟悉的反而是自己才对。其他人姑且不论，反正他是不了解自己的。

迄今为止倒还没有什么人亲口告诉过他，他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可洛远却总觉得真正的自己和别人眼中的是不同的。

道听途说吧，大部分对洛远的评价无外乎说他太过随性，很容易就会为了迁就别人而改变自己。可是洛远却始终觉得他真的是个相当执拗的人，而且这一点他在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

记得洛远读小学一年级，班主任进行数学测验。洛远得了99分。99分就意味着他只是出现了一个小错误，可是正当他在为自己取得的好成绩而高兴时，班主任却把他叫到了讲台上。

班主任把试卷还给他，然后指着试卷上洛他出错的地方问：“一加一等于几？”

一加一等于几，这当然是个简单到不能再简单的问题。洛远眼睁睁的瞅着试卷上的答案，给出了他迄今都没有忘记的回答：“等于三。”

一个只有六七岁的孩子绝然不至于生出和老师蓄意捣乱的心思。洛远当时只是太过迷惑自己为什么会被叫到讲台上来接受惩罚，所以下意识的读出了他在试卷上的答案。尽管后来他也奇怪为什么一加一会等于三，但是那个考卷上确确实实写地就是三。

即使再次回答了三，在洛远看来也对于一个孩子而已也并不是一个不可饶恕的错误。

但当时的任课老师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是让洛远站在讲台上，让全班所有的学生依次到讲台前在洛远的掌心里写上一次一加一的答案。

洛远在全班六十四个人的哄笑中一直挺到最后，哪怕是到最后班主任说只要他大声告诉大家一加一等于几就可以下去，他仍然固执昂然地望着讲台下那一张张热切的表情，清楚而坚毅的说出了自己的答案。

“等于三！”

一个人的记忆会伴随着成长逐渐的新旧交替，但是这件事却一直在洛远的心里盘踞了下来。洛远知道自己当初为什么一直坚持回答三，否则的话他也不会纠缠了十年之后扔想着要想办法打动莫菲了。

感谢长情的大企鹅公司，洛远在各种网络云盘里翻找了半天，终于在企鹅微云里找到了当初的那篇文稿。

万里长城今犹在，不见当年秦始皇。文稿犹在，但情绪和立意就已经完全变成了两样，就算是企鹅公司长情，洛远印象中他的网络存储服务也已经接连变换了数次名字了。

有一种痛叫反躬自省，当初的诺言，希望反躬自省的是莫菲，但如今这篇文字留给洛远自己倒是更合适了。反躬自省是对自我的一种审视。是“计划实施检查提高”中的“C”与“A”的阶段。再次将这个事情大而化之吧。如今的国家“去库存、去产能”何尝不是对过去几年经济政策的反躬自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