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四十五.解密

于是有人问：“这是何意？”

慕容义眼里划过狡黠，按捺心中得意，却一脸无辜地说道：“顾门挑拨离间、祸水东引的胡言乱语，我怎么知道？”

“……包藏祸心的到底是顾门，还是慕容庄主，也该见分晓了。”

竟是素来寡言的江朝欢开口。仅这一句就令所有人错愕难当，目光齐齐转向了他。

“江少侠想说什么？”

“慕容庄主，在下一直有几个疑问困惑于心，不知可否见告？”

慕容义笑意渐冷，口中却道：“但说无妨。”

负手上前，江朝欢直视慕容义，淡淡开口，“那么在下抛砖引玉，首先请问庄主，为何聚义庄中建筑制式为北方官式，而形式上，却多为亭台廊榭、天井干栏这些适用于南方的品类？”

闻言，众人视线又茫然四散，显然没人注意过这个问题。慕容义却换了一副气定神闲的面容。

大业将成，让这些人死个明白也不错。

只是未曾想到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竟会被他发现端倪，看来的确是小觑他了。慕容义余光掠过顾云天钉在他身上，别有深意一笑，“江少侠以为如何？”

“诸般怪异，只因这聚义庄和它的主人一样，面上光明磊落，内里却乾坤暗藏……说到底，这天下第一庄，其实是慕容庄主为各位精心准备的葬身之地。

聚义为虚，夺命是实。一场盛会引得诸位尽入縠中……届时--

天下英雄，一网打尽！”

一席话惊起千层浪。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年轻人与慕容义相对而立，三言两语，周身气势竟盖过了武林名宿的对方。

然而，太过离奇的结论反而让众人下意识产生抗拒，一时皆摇头不信，却也没来由地不敢反驳。

江朝欢不以为意，与顾云天目光相接一瞬便继续说道：“说回此地构造……我一直参不透这些冲突不谐的设计，直到发现了等高线图。原来，这些设计的目的，就在于它最直接，最重要的意义--去湿防潮。”

“还是有人的一句话提醒了我。”他看向顾襄。

“习武之人不畏寒暑，冷一点不会觉得怎样，但对于周围环境格外警惕，尤其是对空气的状况。因此，慕容庄主用天井、干栏式房屋、开敞式外廊这些手法，防湿防潮，保持北方应有的干燥，为此宁可舍弃保温防寒的需要。”

有人如梦初醒般点头：“怪不得我觉得这屋里有些冷呢，我本来还不在意。但是你说是为了防潮，可这聚义庄又不临水，怎么需要防潮？”

江朝欢向西北方遥遥看去，冷笑道：“那是因为，水在地下。”

人群中响起一片嘘声，人们看看慕容义，又看看他，个个目瞪口呆，连沈雁回也敛去了微笑。

他紧接着手腕一翻，一张图纸便展现在身前，上面赫然是聚义庄布局图与等高线的结合，其中还有一条红线，从拥月湖直通门庭。

“聚义庄不只拥月湖有水，这条红线流经之处，地下皆蓄湖水。”

最近的谢酽和慕容褒因看向图纸，相顾茫然，又转向他。

“从拥月湖起始到主院正厅，又流经点墨林到客院，这一路所经之处，若是空地，湖水直接流过；若上有建筑，则将地基挖空，只留柱子基础埋深。湖水灌过也会承受压力，保证建筑的稳定。”

顾云天独独未看图纸，波澜不惊的目光落在慕容义身上，意味深长。

人们仍旧不懂，“湖水东流，又能怎样？”

“那便是各位刚才所听到的爆炸声了。根据等高线所示的高程变化，聚义庄整体北高南低，西高东低。在客院的地下通道，必然有拦水石壁，而石壁一旦打开，水流就会沿着通道灌入聚义庄的最低点--前庭。”

他指着那等高线下端那曾经令他费解的椭圆，向大家解释。

“一旦湖水流尽，这通道一路的建筑，地下就会变成中空，承受不住建筑的重量，摇摇欲坠。这时，只需一点火药，就能加速建筑的坍塌。”

“湖水下流的动势极大，一层石壁绝对无法抵挡。是以每处关隘都有好几道真空的巨石阻隔。昨日这位广陵嵇氏的小姐，便是发现了管家慕容忠率人将外层石壁先行炸开，而被他所伤、又被毒哑。”

众人看向嵇盈风，只见她连连点头，以示证实。

人们终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纷纷惊慌四顾逃生路线。

“但现在沿河一路的石壁布置的火药已经清除。我想刚才的几声，应该是慕容庄主放弃了原来的计划，直接以大量火药炸毁客院、主院，除掉那里所有人以减少后顾之忧。”

江朝欢昨日联络路白羽，便是叫她率十六杀清除一路火药。实在是他受伤，小缙一人来不及做完这些，才只能叫她相助。

只是……他相信慕容义苦心经营二十年，绝不会只有这一招，是以叫小缙今天盯紧慕容忠。

众人再不愿，也终于彻底相信这一荒谬的事实……他所言固然可怖，然而却也没有其他解释。天下第一庄庄主竟用“聚义会”这弥天大谎戕害武林，所有人目眐心骇，众口一词指责起慕容义，同时暗恨自己太不小心。

嘈杂声中，净虚方丈眯起双眼，再没有慈目善目模样，厉声喝问：“慕容庄主一向为正道楷模，到底为何行这不义之事？”

慕容义放弃流水湮灭，直接用大量火药，不仅会炸死在客院养伤的几人和未至前庭的宾客，也会连庄中弟子家丁一齐丧命。玉石俱焚，手段实在歹毒。

“为什么？哈哈……为什么？”

慕容义放肆地大笑，竟笑出了泪水，状似疯癫，令所有人瞠目结舌。

慕容褒因好像第一次认识她的父亲，怔怔缩在谢酽身后，口不成言。

谢酽则忽然想通了这连日来的许多事情，他上前去，颤声问道：“所以确实是……是你杀了长镜长清，嫁祸于我！”

净虚不住摇头长叹，实在无法相信这个素来以侠义为人称道的天下第一庄庄主，竟是人面兽心。

慕容义终于止住了大笑，他脸上肌肉狰狞，连连振臂高呼：“为什么？因为你们不配做这正道龙头，什么少林丐帮、什么南嵇北谢，都不过是跳梁小丑！只有我，只有我慕容义，才可以除掉顾云天，一统江湖！哈哈哈……”

所有人都觉得他疯了，瞠目结舌地看着他，而江朝欢四下望去，心头浮起不好的预感。他拉着顾襄，趁没人注意悄悄离开了此地。

沈雁回摇了一下折扇，缓步走到他面前：“作为七十二洞主之一，慕容庄主为我顾门效力二十多年，素无差错，却没想到还有如此远大的理想。只是不知，慕容洞主的自信是从何而来，竟妄想背叛门主、一统江湖？”

“哈哈，这就要问你的门主了。”

慕容义连连冷笑，无畏地直视着顾云天，“你倒是问问他，为什么会在退隐十二年后，来到我这聚义庄？哈哈哈哈！”

豁然间，顾云天极黑的眼仁中杀意闪逝，刺得慕容义也不禁一颤。但他仍不管不顾地决然上前，慷慨陈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