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离开楚地
三日后,上将军尨流返回沛都,向天下宣示,“人王”楚山狼子野心,欲杀袍泽弟兄,必为天下人不齿。他将高举义旗,讨伐恶贼楚山。
此声明一出,天下皆惊,看来渴望中的太平盛世又遥遥无期了,战乱刚息,又携风雨欲来?
很快,大将军京兆飞、秦羽白、张奉贤三人同时声援尨流,亲率大军向沛都赶来。
一个月后,三军齐至沛都城郊,原地扎营,三位大将军仅带十数位轻骑近卫向城内行去。
上将军尨流于城门外恭候,四兄弟手把着手入了城。
又过了数日,智者何一凡一人一骑,低调地进入沛都,主导并见证了四方联军主帅在盟约誓师旗上签下了各自的姓名。
然后,杀牛宰羊,以告天地,又罗列“恶贼”楚山罪行百余桩,不杀之必将引来天下生灵涂炭。
秋风瑟瑟,鼓动战旗猎猎作响;烈阳当空,照耀盔甲粼粼光闪。
至此,六十万联军的气势达到巅峰,智者何一凡担任联军军师,而三位大将军分别掌左、中、右三路大军帅印。
随着主帅尨流一声令下,联军正式向楚州开拔进发。
千里之外的楚府大院前,近十万楚家军列阵排兵,只待楚山训话。
楚山骑着乌龙驹,手持擎天戟,行到阵列最前方,神情肃穆,吼了一声:“家有老父老母者,退到队伍最后列!”
十万楚家军面面相觑,皆不明白人王此举何意。
然军人的天职就是服从,刷刷刷,近四万楚家军脱离队列,站到了队伍的最后方。
见到队列恢复了齐整,楚山再次吼道:“家中独子者,退到队伍最后列!”
“家有妻儿者,退到队伍最后列!”
队伍里,再次人头攒动,半个时辰后,再恢复安静时,队伍最前方,仅余六千人。
楚山行到这六千人面前,吼道:“此去必死,有牵挂者,可自行离队归家,绝无人追究潜逃之罪!”
六千儿郎如钉子般,扎在原地,无一人挪动丝毫。
楚山又策马行到队列后方那九万多将士面前,朗声道:“你们被我楚山嫌弃了,从此不再是楚家军!卸下铠甲、兵刃,留下马匹、车辇,然后滚回家去!”
“将军!”九万多楚家军跪倒一片,此时终于明白发生了何事。
一位万夫长横剑在颈,傲然道:“将军,我等生是楚家军的人,死,也要是楚家军的魂,我等绝非贪生怕死之人!”
楚山翻身下马,一个箭步跃到他的面前,抬腿将其踢飞了出去,喝道:“不从命者,便不再是我楚山的兄弟,而是死仇!”
那名万夫长仰面躺倒在地,口吐鲜血,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声。
楚山不再理会他,唤来家将,抬出一口口沉甸甸的大箱子,摆放到众将士身前。
“开!”楚山一声令下,数百口大箱子一一开启。
顿时,金光闪闪的震撼场面展现在将士们的眼前。
“卸甲后,每人领十金,好好过你们的日子,待我楚山归来,若是见到你们穷困潦倒的凄惨模样,别怪我不认你们这些兄弟!”说完,楚山背向众将士,不再多言。
那名受伤的万夫长挣扎着爬起,挪到宝箱面前,哈哈大笑,“兄弟们,咱们拼死拼活地打仗,为的是什么?不就为了能让家里日子好过些吗?如今这么多金子摆在面前,还犹豫个屁!老子是万夫长,家里人口多,开销大,十金哪里够花?老子要一千金!”
楚山挥了挥手,他就自行动手,取了千金,用袍子兜着,大笑着离去。
有他作了榜样,将士们便也有样学样地自行去取“遣散费”,然后朝着楚山一拜,起身含泪离去。
如此告别,不可谓不伤感,他们都明白,将军并非真的要赶他们走,而是不愿领着他们去送死。
勇猛如将军,何曾这般没有底气过?想当年,将军率领楚家军破釜沉舟,大败秦王主力大军,引得众诸侯君王尽皆胆颤臣服,何等之风光。
但今时今日,将军怎会如此?莫非真如传说中那般,天变了?天意已站到二将军那边了?
耗时数个时辰,金币分完,九万多人走得干干净净。
星幕拉起,一轮明月高悬于空,楚山仰面与明月对望,喃喃一声:“月是故乡明,此去当不归。遥问他乡客,可曾相忆否?”
“将军,”身边的家将担忧地唤了一声,“家里人该如何安置?”
“无妨,有福伯在,无人会伤及他们毫发,”楚山目中闪过一丝释然,朝着福伯、福婶投去一道温暖的眸光。
“少爷,”福伯双膝及地,两行老泪横飞,伏倒磕头不止。
少爷他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愿点破而已。
福婶擦了擦脸上的泪珠,换上一副从容的面容,一步步行到楚山面前,问道:“既然什么都明白,为何不选择好好活下去?”
“不自由,吾宁死,”楚山轻飘飘地说道。
“可是你开导他们的时候,不是这么说的,你说活着比什么都重要,只有活下去,才有希望。”福婶驳斥道。
“婶娘,原来你也听得懂了,跟侄儿走吧,你留下来会不安全的。”楚山认真地说道。
“你这孩子,从小就是倔脾气,好啦,婶娘不拦你了,但你得答应婶娘,只要有一丝希望,就不要放弃!”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抽出楚山的宝剑,架在了自己的脖颈上,柔柔一笑,“山儿,婶娘以你为荣,你是好样儿的!”
宝剑划过咽喉,带起一串血线,福婶的身躯摇晃着倒了下去。
“婶娘,你这又是何苦呢?”楚山撤下身上的衣摆,压住她的动脉,极力为她止血。
“呃……呃呃……呃呃呃呃呃……”福婶痛苦地挣动着,喉间却只能发出这样的哀呼。
“嗯嗯……嗯嗯嗯……”楚山点头,几滴泪水仓促地落到了青石路面之上。
福伯上前,将福婶的尸身抱起,转过身,一步步艰难地挪向楚家大院。
在他的身后,楚山已率领装备精良的六千骑兵极速远去。
而在高空之上,肉眼看不见的云层之间,两只仙鹤拉着一辆车辇,亦步亦趋地跟随着这支骑兵队伍。
车辇内,圣女清芷一袭白衣长裙,黑发如瀑,柔美的身姿,时而轻倚辇窗,时而静伏软榻,时而梨涡浅笑,时而目光迷离。此刻的她,哪里还有往日里清冷圣洁的仙子模样,分明是位思念心上人的痴情少女咯。
回到院内,福伯将福婶的尸体放入冰窖之中。看着她那苍白的面孔,他责怪道:“你这老太婆,就是太精明了,整天指手画脚地,把所有事情都推到我头上……”
一刻钟后,福伯返回到自己的房间,取出一张符纸,写下了一段简讯:楚山率六千骑出征。
写罢,符纸自燃起来,而远在万里之外的神宗大殿内,传讯板上显现出一模一样的字迹来。
很显然,福伯、福婶,都是神宗的人,一直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