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番外二 江湄:我只是个旁观者
我第一次遇见沈念白,是在暮春黄昏的操场上,但他并不知道,这仅仅是我一个人的回忆。
那天我被室友拉着去操场参加中文系和医学系的联谊会。
所谓联谊,不过是校园相亲的一种形式,一群无聊的男女围在草地上,做着无聊的游戏,我虽然去了,但并没有参与游戏,而是躲在了不远处的香樟树下看书。
我记得那天看的是茨威格的小说《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正当我为书中女主角执著而卑微的暗恋,哭的撕心裂肺时,操场上突然一阵喧闹。
我抬头望去,在那群做游戏的同学之间,有一个男生被女生们追着打,全场都在笑,都在闹,只有一人,坐在草地上,嘴角带着淡淡的笑意,静静地看着远方。
我忽而停止了哭泣,脸上的泪珠还没来得及擦去,就那么呆呆地望着他,他坐在绿茵操场上,微风吹拂着他的黑发,夕阳洒在他的肩上,他整个人看起来朦胧又缥缈,而在那片柔和绮丽的晚霞中,他好像在对我笑。
我不知道他是谁,隔着一圈圈红色塑胶跑道,我甚至没有看清他的面容,但就那么远远的一眼,我就知道,我的心已再也不属于我。
我想,我是陷入了和书中主人公一样的情感。
我怀揣着这个秘密,像是怀揣着一件稀世珍宝,不敢示人,也不敢打听,却期待着和他的下一次相遇。
很幸运,我很快就再次见到了他,他和同学一起参加学生会的面试,当时我已经是学生会成员,在他们提交的报名表上,我知道了他的名字:沈念白。
与他一起来的同学,叫梁灿,正是那天操场上被打的男生。
梁灿很积极活跃,自然是通过了,可他很奇怪,面试的时候处处表露出不愿加入学生会的样子,但学姐们却脸红红地让他通过了。
可当时的我,并没有注意到这些,还以为他是为我而来的,因为他不爱说话,但却会与我说话。
我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中,从懒散推脱变成主动包揽各种杂事,还积极地出现在各种活动场所的主持台上。
他并不爱笑,但我在舞台上,却看到他坐在观众席上冲我笑,我以为我在他心里是特别的,我心中花开似锦,脸上却淡淡的,努力压抑着狂喜。
可是没多久,他就带了个女孩给我们认识,那是一个热情活泼的女孩,爱笑爱闹,和他沉默寡言的气质完全不同,我很不解,难道他喜欢这么聒噪的女孩吗?
我难以置信,在听说是那女孩死缠烂打地追求他时,我心里好受了点,不是他主动的,他也许只是一时新鲜,因为他们性格相差太远,肯定根本不是一路人。
我虽然很难过,但并未想过破坏他们,因为我认为,他们根本长远不了,而后来那女孩总是向我哭诉他的冷淡,我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我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们争吵,看着他们和好,然后再争吵,终于有一天,他们分手了,可我却高兴不起来。
自从那女孩离开后,他就再也没笑过,也再不和我们来往,我偶尔在路上看到他,他像个醉鬼,脚步虚浮,面容憔悴,下巴胡茬青青,而那双沉静的眼睛,也变得落寞空洞,再也没了光彩。
那一刻,我才意识到,他是真的喜欢那个女孩,可我又固执地认为,既然她已经出国了,他一定会慢慢忘记她,他会再次对我笑。
所以,我写了封情书表达自己的心意,我并非想趁虚而入,我只是不想看到他一个人难过,我以为,只要我放下矜持,主动一点,他就会看到我的好。
我一夜未眠,情书写了一张又一张,却又撕了一张又一张,我想了无数缠绵悱恻的句子,写了一页又一页,最后只写了一句话: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
这是楚辞中的一句词,我从小背诵,可直到那一刻,我才发现,这多么像我当时的心境啊。
可我实在太胆小,写了情书却不敢署名,也不敢当面交给他,只偷偷地塞在他的笔记本里,就迅速离开了。
塞了情书后,我一直惴惴不安,明明很想见到他,但在路上碰见,却立刻躲到一边,那几天我心里很矛盾,我一边希望他能认出那是我写的,一边又希望,他千万别认出来啊。
正当我纠结之时,梁灿向我表白了,我吓了一跳,我从没想过梁灿会喜欢我,因为他总是嘻嘻哈哈的,爱捉弄人,爱和女生调笑,我第一反应是他在开玩笑。
我想拒绝,但我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他就开始絮絮叨叨地说着和我认识的过程,说为了接近我,特地拉着室友加入学生会。
还说我每次主持活动,他都会叫上室友去和我捧场。
他口中的室友,自然是沈念白。
我听到那些话,突然想起了很多细节,原来我们每一次的见面,都有梁灿在场,我从未与他单独见面,就算是路上遇到,他也只是微微点头就走,没有多余的话,也没有多余的表情。
我没有再听梁灿的絮叨,自嘲地笑了笑,转身离开。
原来,我从不是他眼中的风景,我只是和那书中的少女一样,一直活在自己的想象之中。
可他并没有书中男主角那样风流多情,他从未向我投来温柔的目光,他对我,从来只是礼节上的客套。
后来我与他再无联系,直到许悠橙再次出现,我的心再起波澜,又再次幻灭。
当我看到他对她的紧张时,我已彻底醒悟,有些人,永远都得不到。
不是我不够好,也不是我不够勇敢,而是我注定只是一个旁观者。
就像初见那日,春花凋落,日暮西沉,而我只能远远地望着他,消失在远方。
他从未注意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