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乳白色的晨雾在岑寂的村头悄然浮荡,太阳尚未在东边露面,月亮却依旧挂在西天。我慢慢的睁开眼睛,发现我的脑袋正温柔的依偎在芦芦胸前,而我们的床,——那根木杆,依旧安安静静的横于两株树杈中间。我望着仿佛从来没有移动过的木杆,一时有些疑惑,不知道昨天夜里的遭遇究竟是真实,还是梦幻。
我居高临下的四下张望一番,看到整个村庄林木萧疏,蒿草丛生,一座一座房屋的瓦楞于静谧间透着惹眼的青色。老背锅家的厨房烟囱口处,一缕白色的炊烟冉冉升起,而明明和安安仍在西侧厢房里呼呼大睡,冬天的清晨正是睡懒觉的大好时机,何况他们昨天又奔波半夜,把我们从城市的卤鸡店门前解救出来,因此正该好好休整一下。
旁边,大红袍站立起身,沿着木杆的横面来回踱了几步,又啪啪的拍了拍翅膀,然后便挺胸昂首,开始放声歌唱了:
阿红阿红真帅气,
大红袍子花外衣,
油亮脖颈金黄脚,
要比潇洒我第一!
这曾是我们鸡界非常流行的一首民歌,然而却被大红袍篡改了歌词,赋予了新意:大红袍素来自诩出身世家,既帅气潇洒,又风流倜傥,看不起别的公鸡,所以走到哪里,就把这首歌谣唱到哪里,以至于清晨打鸣过后唱歌,渐渐成为每天起床之前的必修课。唱完,大红袍白了一眼高脚黄,清了清嗓子,口气严肃的说道:
小高,今天早晨,你的打鸣非常不合标准。作为一位职业打鸣的公鸡,你怎么能够那样随随便便对待自己的工作呢?——你打鸣不合标准,外界会怎么传说?鸭们会怎么想?鹅们会怎么想?还有,猪们会怎么想,狗们会怎么想?……他们会说:瞧,大红袍那个族群缺乏人才,啊,不,缺乏鸡才啦……
高脚黄有些害羞。作为一位尚未成年的公鸡,他毕竟还没有足够的社会经验,毕竟还不可以随随便便的拒绝一位自以为是的长辈的劝告。因此,高脚黄低着声音说道:
大红袍叔叔,我错了!
错啦?哼,你知道你错在哪里吗?记着,作为一只职业打鸣的公鸡,打鸣之前,一定要调理呼吸,沉气丹田,然后站稳马步,挺胸昂首,让口腔内的气流贴着上颚缓缓的吐出;还有,鸣声一定要分为低—高—低三个部分,而且最后必须要有一个“咯儿”的尾音……还是让我给你做一个示范吧!
大红袍说完,再次啪啪的拍了拍翅膀,——果然是调理呼吸,沉气丹田,站稳马步,挺胸昂首,最后一伸脖颈:
哦哦哦……咯……
可惜,大红袍的打鸣刚刚进行一半,就把气岔在了嗓内。
妈的,昨天晚上马尿灌多了,而且夜里床又老是直晃……还是抓紧时间去吃早饭,吃完早饭再给你做个示范吧!
大红袍说完,看也不看高脚黄,就展翅跳向了地面;高脚黄迟疑一下,也展开翅膀,跟着大红袍跳向地面;其他的鸡们也陆陆续续的跳下地面去了。
看来,大红袍、高脚黄和其他的鸡们早把昨天夜里的事情给抛到脑后了。我望了一眼芦芦,芦芦面带微笑,却表情平静,仿佛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见。我推了推芦芦,准备一块跳下地面,开始一天的工作。不料,芦芦却俯向我的耳畔,悄声说道:
黎黎,别急,——我总觉得,事情还没有结束呢!
事情果然还没有结束。因为我们站得高,所以我们看得远。现在,我和芦芦同时吃惊的看到,村西的马三顺打开院门,一面伸手拍着脑勺,一面嘴里喃喃的说道:
奇怪,怎么太阳都晒到屁股了,还没听到公鸡打鸣呢?——啊呀,不好,我家的鸡全被偷啦。来人哪……
马三顺的喊声惊起了村北的几户村民,他们慌乱的掀开被窝,打开屋门;结果,有的发现自家的鸡还在,有的发现自家的鸡被偷了,便纷纷高喊起来。顿时,整个村庄就象乱了套的蜂房,到处都是一片闹闹嚷嚷的噪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