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梦与清醒生活之间的关系
一个刚从梦中醒来的人做出的简单判断常常是,尽管他的梦并非来自另一个世界,但的确把他带到了另一个世界。下面我们将引用一位老生理学家布达赫(Burdach)关于梦现象的十分小心谨慎的论述,他说:“在梦中,我们白天的劳作与娱乐、欢乐与痛苦是从不重复的。相反,梦的唯一目的是让我们从中得到解脱,即使有时我们的头脑装满了一些事情,或我们受痛苦的折磨,或我们的精力全部投入一件关注的事情,梦也是以某种象征的方式进入我们的头脑。”费希特(I.H.Fichte)也有相同的认识,他在谈到“补足性的梦”时曾描述它有一种精神上神秘的自我修复功能。斯图吕贝尔(Strümpell)在一本研究梦的性质与起源的享有盛誉的著作中也谈到类似看法。他说:“做梦的人在梦中被从清醒的意识世界中迀走。”又说:“在梦中,我们在清醒中所记忆的有序内容及其正常行为都已消失。”还说:“在梦中,我们几乎没有记忆,我们的心灵已和清醒生活的日常内容割断了联系。”
不过,有相当多的作者对梦与清醒时的关系持有相反的观点。如哈夫纳就说:“首先,梦是清醒生活的延续,梦与我们不久前存在于意识中的想法有关,准确的观察总能找到梦与白天经历的一些关联。”而另一位学者威根特(Weygandt)对我刚才引用的布达赫的阐述持有针锋相对的看法:“因为常有一些梦很明显地被观察到确实引导我们回到正常的生活中去,而不是与它隔绝。”默里(Maury)进一步提出一个简明的公式:“梦来自我们所见、所闻、所思或所为。”而耶森(Jessen)在他关于心理学的一部著作中说得更为详细:“梦的内容毫无例外地在某种程度上受做梦者本人的年龄、性别、教育程度和生活方式的影响,并同他整个生活中的事件与经历有关。”
对这一问题采取最不妥协态度的是哲学家马斯(J.G.E.Maass)。下面是温特斯坦(Winterstein)在1912年所引用的内容:“经验更证实了我们的观点,我们最常做的梦,其内容常与我们最热切关心的问题有关,这就表明我们最集中精神的问题会对我们的梦有影响。如雄心勃勃的人梦见他赢得了桂冠(或想象中他已赢得桂冠),或是那些他将要赢得的桂冠;而情人则充满他的甜蜜希望……心里所潜伏的所有感官上的欲望或厌恶,只要有所触动,都会引起与之相关联的梦,并且把这些想法、念头编织到梦境中去。”
在古代,类似认为梦以现实生活为依托的观点就已存在。拉德斯托克(Radestock)告诉我们在波斯王薛西斯一世开始远征希腊之前,有人曾经坚决地向他提出忠告,劝他放弃这个念头。这一忠告在他的梦中曾反复地出现。对此,阿塔巴鲁斯(Artabanus)——一位波斯有名的释梦者观察他很长一段时间,发现梦中景象总是有规律地包含了做梦者在清醒时所思虑的事情。
卢克莱修(Lucretius)的《物性论》中有下列一段话:“不管我们热切追求的是什么,不管我们过去关注的是什么,心灵总是意在它追求的对象;我们在梦中遇见的往往正是这些事情。如辩护人寻觅证据、推究法律,而将军则运筹帷幄,投身战斗。”
西塞罗(Cicero)所写的和多年之后默里所写的情况几乎完全相同:“特别是那些做梦者清醒时的想法或行为的残余总是进入我们的灵魂并使它不得安宁。”
看来关于梦与清醒生活关系的矛盾是难以解决的。在此,我们不禁想起了希尔德布兰特(Hildebrandt)关于这一问题的讨论。他认为,如果我们不通过“一系列(三组)似乎会使这对矛盾更加激化的对比,就绝无可能解决这一矛盾”。他说:“第一组对比一方面是能把梦与现实生活分离开的完整性,另一方面则是梦与现实的互相侵染性与依赖性。梦与清醒时所经历的现实生活完全分开,就像人们说的隐士般地与世隔绝,而且中间有一条不可逾越的鸿沟。它把我们从现实中解脱出来,不同于我们的正常记忆,并把我们置于另一个世界,有着另一番生活经历,这种生活经历与我们现实生活没有什么关系……”希尔德布兰特继续论述道,当我们睡眠时,我们“似乎通过一扇活动门逃遁消失,整个不存在了”,然后,做梦者可能航海去了囚禁拿破仑的圣赫勒拿岛,去和拿破仑商量以摩哲尔酒换自由的事,而且他的确从这位前皇帝那儿得到不少的酒,以致醒来时他还很懊悔美梦的破灭。那么,让我们来比较一下梦境与现实,希尔德布兰特继续写道,这位做梦者从没做过酒商,而且将来也无此打算;他也未曾进行过海上航行。如果他真的曾在海上航行过,圣赫勒拿岛也是他最不可能去的地方,他对拿破仑也从没有过同情心。相反,出于爱国心,他对拿破仑怀有仇恨,更为重要的是当做梦者出生时,拿破仑已死在那座岛上了。所以,做梦者与拿破仑有私人情感之说绝不可能是事实。说明梦是一种嵌入我们连续的两段生活中的十分怪异的东西。
“然而,”希尔德布兰特又说道,“一些与此相反的东西似乎也同样是对的、真实的。”无论怎么说,我相信,最密切的关系总是与孤立和隔绝有关。我们甚至还可以说无论我们梦中出现了什么,它们总是从现实中提取材料,从围绕现实的智力生活中取得素材……不论出现怎样奇怪的结果,它们绝不可能完全脱离这个真实的世界。而梦的最辉煌或最相关的结构一定得从我们眼前的感官世界或从我们清醒的思想所经过的地方——换句话说,必须从我们的外部或内部世界所经历过的内容中去借用基础材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