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正道是沧桑:世界社会主义五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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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空想社会主义的历史地位

空想社会主义人物众多,而且每一个空想社会主义者的思想都涉及哲学、经济、政治、历史、宗教、道德、教育以至家庭等各个领域。特别是后期一些空想社会主义者,都企图建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庞大理论体系。

1.对资本主义社会弊端的揭露和批判

空想社会主义者批判资本主义制度的历史功绩,首先在于他们在资本主义制度刚刚确立之后,就揭露了这个制度在当时所显现出来的几乎一切弊病,把这个制度日益加深而又不可克服的矛盾提到了人们的面前。他们都抱着深切同情无产阶级的态度,暴露了上层统治阶级的腐败、残暴和无能,诉说了无产阶级和广大劳动人民遭受剥削和奴役的重重苦难。他们在资产阶级欢庆资本主义制度胜利的时候,就对资本主义制度发出了有力的控诉,这是非常发人深省的。例如,马克思在《资本论》中曾三次引用莫尔在《乌托邦》中的论述。圣西门、傅立叶和欧文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是他们学说中最有价值的部分。马克思、恩格斯非常重视他们的这种批判,并且给予很高的评价。马克思、恩格斯在初期的共产主义宣传中,以及在他们的许多著作里,充分利用了这种批判所提供的材料。例如,1845年马克思、恩格斯在同“真正社会主义”反动思潮的斗争中,就曾拟订过出版英法两国空想社会主义优秀著作的计划。当时出版的、由恩格斯翻译并写了前言和结束语的《傅立叶论商业的片断》,就是该计划的一部分。马克思、恩格斯之所以特别重视圣西门、傅立叶和欧文所做的这种批判,是因为这种批判抨击了资本主义社会的全部基础,“提供了启发工人觉悟的极为宝贵的材料”[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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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格斯论傅立叶

我们在傅立叶那里就看到了他对现存社会制度所作的具有真正法国人的风趣的、但并不因此就显得不深刻的批判。傅立叶抓住了资产阶级所说的话,抓住了他们的革命前的狂热预言者和革命后得到利益的奉承者所说的话。他无情地揭露资产阶级世界在物质上和道德上的贫困,他不仅拿这种贫困同以往的启蒙学者关于只应由理性统治的社会、关于能给所有的人以幸福的文明、关于人类无限完善化的能力的诱人的诺言作对比,而且也拿这种贫困同当时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家的华丽的词句作对比;他指出,同最响亮的词句相对应的到处都是最可怜的现实,他辛辣地嘲讽这种词句的无可挽救的破产。傅立叶不仅是批评家,他的永远开朗的性格还使他成为一个讽刺家,而且是自古以来最伟大的讽刺家之一。他以巧妙而诙谐的笔调描绘了随着革命的低落而盛行起来的投机欺诈和当时法国商业中普遍的小商贩习气。他更巧妙地批判了两性关系的资产阶级形式和妇女在资产阶级社会中的地位。他第一个表述了这样的思想:在任何社会中,妇女解放的程度是衡量普遍解放的天然尺度。[2]

圣西门指出,在资本主义社会里,“黑白颠倒”,暗无天日,统治阶级昏庸无能,有才能的人被压制,善良的公民遭涂炭。剥削阶级骄奢淫逸,巧取豪夺,不断增加“多余的财富”,而劳动人民则朝不保夕,挣扎在死亡线上。欧文通过对资本主义企业赢利的计算,揭露了资本家对工人的残酷剥削。在资本主义制度下,劳动者创造的巨额财富,大部分落入了资本家的私囊,造成了工人阶级挨饿受冻,日益贫困。欧文痛斥英国资本主义社会是“知识与无知的结合,富贵与贫困的结合,奢侈与忍辱受苦的结合”。傅立叶不仅把资本主义制度造成的沉重灾难同革命前启蒙学派的华美诺言相对照,同革命后资本主义制度卫道士的颂词相对照,机智有力地戳穿了这些华美诺言和颂词的虚伪,深刻地暴露了资本主义社会的惊人矛盾,而且还把资本主义制度同先前的剥削制度相对照,在一定程度上洞察到了资本主义制度的实质。傅立叶一针见血地指出,贫困是由富裕本身产生的。资产阶级的文明不过是“复活的奴隶制”。正是这种制度,使得“贫困、失业、竞相欺诈、海上掠夺、商业垄断、把人拐去当奴隶”等灾难层出不穷。但是,傅立叶最了不起的地方表现在他对社会历史的看法上。

空想社会主义者尽管没有科学揭示资本主义制度产生的种种罪恶的根本原因,但是,他们从不同角度进行了努力探索和思考,给人以启发。例如,圣西门分析了造成资本主义社会无数灾祸的原因主要是,人们的活动都是分散孤立进行的,指出社会有两个值得畏惧和仇视的敌人——无政府状态和专横霸道。傅立叶尖锐地抨击了资本主义生产无政府状态所造成的生产力浪费和无穷的灾难,并由此得出了资本主义危机不可避免的结论。正是在对资本主义进行这种批判的基础上,傅立叶进一步论证了协作的优越性和必然性。欧文认为,造成资本主义社会无穷灾难的主要原因是私有制,他尖锐地指出,私有制使人变成魔鬼,使全世界变成地狱。对于欧文的这种批判,马克思、恩格斯非常赞赏,认为他在这里猜到了“文明世界”的根本缺陷。

空想社会主义者对资本主义制度批判的积极意义,还在于他们由此得出了必须否定资本主义制度的结论。在他们看来,既然资本主义制度是如此丑恶,如此令人失望,那么,对资本主义制度加以否定,就是自然而然的结论了。因此,圣西门指出,资本主义时代是“过渡时代”;傅立叶郑重提出,应该怀疑资本主义制度,怀疑它的必要性、它的优越性以及它的永久性;欧文则宣布,资本主义制度已经过时,迫切要求进行人类事业中的巨大变革。

总之,三大空想社会主义者对资本主义制度的批判,无情地抹掉了资本主义的绚丽油彩,在这个制度刚刚诞生,就预示了它必然灭亡。但是,这种批判还停留在感性认识阶段,没有揭露出资本主义制度的本质。因此,它虽然为工人阶级觉醒提供了启蒙教材,却不能为工人阶级的解放指明真正的出路。

2.对未来社会的设想和主张

尽管空想社会主义者在资本主义还不发达的时代“不得不从头脑中构想出新社会的要素”[3],但是他们“处处突破幻想的外壳而显露出来的天才的思想萌芽和天才的思想”[4],体现了不少“共产主义思想的微光”。列宁曾指出,马克思学说的产生“正是哲学、政治经济学和社会主义极伟大的代表人物的学说的直接继续[5]。空想社会主义者的哲学思想,基本上体现了旧唯物主义的精神。马克思、恩格斯曾经指出,18世纪的巴贝夫主义者是粗鲁的、不文明的唯物主义者,19世纪初期的傅立叶、欧文等人是直接从法国唯物主义者出发的,19世纪30—40年代的空想社会主义者德萨米等把唯物主义学说当作现实的人道主义学说和共产主义的逻辑基础加以发展。“费尔巴哈理论领域体现了和人道主义相吻合的唯物主义,而法国和英国的社会主义共产主义则在实践领域体现了这种和人道主义相吻合的唯物主义。”[6]

在政治思想方面,空想社会主义者批判了建立在私有制基础上的社会政治制度,特别是批判了封建专制制度和资产阶级民主制度,揭露了资产阶级的“自由”、“平等”和“博爱”的虚伪性,指出资产阶社会的法律只是统治阶级意志的体现。他们在设计未来的社会经济制度的同时,也设计了未来社会的政治制度;在描述理想国度中人们的经济生活的同时,也描述了理想国度中人们的政治生活。从未来社会的国体和政体、国家职能、民主和法制问题直到国家消亡问题,空想社会主义者都提出了不少有价值的见解。特别值得注意的是,当莫尔式的空想社会主义者反对阶级斗争、拒绝政治行动和幻想通过和平途径改造社会的时候,闵采尔式的空想社会主义者却对阶级斗争问题、建立革命组织问题、暴力革命和武装夺取政权问题、专政问题等提出了不少独到的见解。为建立“平等共和国”,巴贝夫提出了人民革命、武装起义推翻旧制度、劳动者革命专政、人民政权、建立“平等共和国”需要过渡阶段等思想。

在历史是否不断进步和历史发展有没有规律的问题上,圣西门不仅提出了历史不断进步和有规律可循的思想,而且用史实驳斥了认为奴隶社会比原始社会退步、中世纪落后于古希腊罗马的错误观点。在傅立叶看来,历史是一个有规律的发展过程,每一个阶段都不会停止下来,而力求发展到一个更高的阶段。社会运动像空气和水一样,如果停止运动,就会变臭。人类历史发展的每个阶段都有上升时期和下降时期,整个人类历史也有上升阶段和下降阶段,这在一定程度上猜测到了历史辩证法的特征。从历史的发展和有规律的思想出发,傅立叶辛辣地嘲笑了鼓吹资本主义制度永存的观点。他指出,在历史上,蒙昧制度、宗法制度、野蛮制度和文明制度不过是痛苦多难的一些荆棘丛生的小道,不过是上升到更完美的社会制度的阶段而已,而资本主义制度已经处于文明制度的衰落阶段,把衰落的东西看成永恒存在的东西,是太可笑的。恩格斯对此给予高度的评价,指出“傅立叶最伟大的地方是表现在他对社会历史的看法上”,傅立叶“巧妙地掌握了辩证法”,“正如康德在自然科学中提出了地球将来要归于灭亡的思想一样,傅立叶在历史研究中提出了人类将来要归于灭亡的思想”。在什么是决定历史发展的动力这个根本问题上,圣西门试图从生产发展的需求中寻找答案,提出把对人的统治变成对自然界的支配的思想,主张“政治学就是关于生产的科学,也就是目的在于建立最有利于各种生产的事物秩序的科学”[7]等,在一定程度上猜测到了物质生活资料的生产对于历史发展的决定作用。傅立叶把历史划分为蒙昧制度、宗法制度、野蛮制度和文明制度。他在分析这些社会制度时表明,不同的社会制度是和生产发展的不同阶段相联系的。

虽然空想社会主义者不懂得阶级斗争是阶级社会发展的动力,但是他们有的也看到了无产阶级与资产阶级的对立和斗争。在他们对历史事件的客观叙述中,关于阶级和阶级斗争的存在及意义,也有一些有价值的论述。早在1802年,圣西门就曾看到,在法国大革命中,不仅存在着资产阶级反对封建贵族的斗争,而且还存在着无产阶级反对封建贵族和资产阶级的斗争。他指出,当时雅各宾专政的“恐怖统治是无财产的群众统治”。恩格斯对此极为称赞,指出这是“极为天才的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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恩格斯论圣西门

认识到法国革命是阶级斗争,并且不仅是贵族和资产阶级之间的,而且是贵族、资产阶级和无财产者之间的阶级斗争,这在1802年是极为天才的发现。在1816年,圣西门宣布政治是关于生产的科学,并且预言政治将完全溶化在经济中。如果说经济状况是政治制度的基础这样的认识在这里仅仅以萌芽状态表现出来,那么对人的政治统治应当变成对物的管理和对生产过程的领导这种思想,即最近纷纷议论的“废除国家”的思想,已经明白地表达出来了。同样比他的同时代人高明的是:在1814年联军刚刚开进巴黎以后,接着又在1815年百日战争期间,他声明,法国和英国的同盟,其次这两个国家和德国的同盟,是欧洲的繁荣和和平的唯一保障。在1815年向法国人鼓吹去和滑铁卢会战的胜利者建立同盟,这确实既要有勇气又要有历史远见。[8]

在批判资本主义制度的基础上,对未来社会改革,空想社会主义者提出了各自的主张方案。他们的方案,虽然都是“空中楼阁”,都有许多想入非非的东西,但是,正如马克思指出的,其中也包含有“对新世界的预测和幻想的描述”,即他们对未来社会所提出的一系列积极主张。

康帕内拉在空想社会主义者中第一次提出了劳动没有贵贱之分、劳动光荣的思想,强调教育与劳动相结合,重视科技在社会中的作用。摩莱里提出了要消灭脑力劳动和体力劳动的差别,劳动是幸福的事业,“同心协力使劳动变成了有趣和轻松的活动”。圣西门提出了一切人都应当劳动的积极主张,实际上提出了不劳动者不得食的思想。关于未来社会的分配原则,圣西门提出,“要各按其能,各按其劳”。这里,已经隐约反映出他对社会主义“各尽所能,按劳分配”原则的猜测。

傅立叶提出未来社会要以自由劳动和协作为出发点,要求取消雇佣劳动,把劳动和享受统一起来。在未来社会里,当人们都能按照自己的兴趣劳动,劳动就恢复了它本身的面貌,变成一种享受。傅立叶的这些思想是非常深刻、非常宝贵的。他在这里所表述的,实际上就是要求最终消灭分工、把劳动变成人们生活的第一需要的思想。恩格斯对此极为称赞,把傅立叶的这种理论称为“第一个确立了社会哲学的伟大原理”。

欧文提出了消灭工农、城乡、体力劳动和脑力劳动之间三大差别的思想,以及教育与生产劳动相结合的思想。欧文的这种思想,受到马克思的高度评价,指出:“正如我们在罗伯特·欧文那里可以详细看到的那样,从工厂制度中萌发出了未来教育的幼芽,未来教育对所有已满一定年龄的儿童来说,就是生产劳动同智育和体育相结合,它不仅是提高社会生产的一种方法,而且是造就全面发展的人的唯一方法。”[9]

欧文还提出了消灭货币和实行按需分配的思想,播撒了创办合作工厂的种子。曾经在英国出现的合作工厂、合作社的试验,都是欧文合作制思想的产物。马克思对此十分称赞,指出对这些伟大的社会试验的意义不论给予多么高的估价都是不算过分的。

新拉纳克外景,公社的模型

空想社会主义模糊地认识到社会发展是有规律可循的,并初步探索了社会发展的规律性和特点。空想社会主义者在对资本主义进行批判和对新社会进行设计的时候,对人类社会从低级到高级的发展过程有一个直观的认识,他们初步认识到了人类社会发展的规律性,并且明确地指出了资本主义社会不是永恒的社会,只是向更为美好的社会进步的一个暂时阶段,并且还试图从经济方面说明人类历史发展的原因。空想社会主义者的这些思想包含了辩证法和唯物论的某些因素,在对人类社会发展过程的论述中还萌发了一些微弱的历史唯物主义幼芽。

马克思、恩格斯对空想社会主义有过高度的评价,特别是对19世纪三大空想社会主义者进行了高度的赞扬。恩格斯指出:“德国的理论上的社会主义永远不会忘记,它是站在圣西门、傅立叶和欧文这三个人的肩上的。虽然这三个人的学说含有十分虚幻和空想的性质,但他们终究是属于一切时代最伟大的智士之列的,他们天才地预示了我们现在已经科学地证明了其正确性的无数真理。”[10]


注释

[1]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63.

[2]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31 532.

[3]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9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82.

[4]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29.

[5]列宁.列宁专题文集·论马克思主义.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67.

[6]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1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327.

[7]圣西门.圣西门选集(上卷).北京:商务印书馆,1962:211.

[8]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3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30 531.

[9]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5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556 557.

[10]马克思,恩格斯.马克思恩格斯文集:第2卷.北京:人民出版社,2009:2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