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提防愿意当儿子的人

第三节（下）：馈金珠李肃说吕布

董卓欲行废立大事，丁建阳拍案而起说不，面对强横，这等铮铮铁骨，令人钦敬。丁原实力雄厚，一是他的队伍兵强马壮，粮秣充足；二是他的主簿吕布，武艺超群，万夫莫敌。正史这样写的：“吕布字奉先，五原郡九原人也。以骁武给并州。刺史丁原为骑都尉，屯河内，以布为主簿，大见亲待。”看来，“义子”说，是《三国演义》的演义了。

此人果如正史评价所言，“轻狡反复，唯利是视”，眼皮都不眨一下，就拎着老主子的脑袋，前来报到上班，脸皮都不红一下，成为新主子的干儿，跨上赤兔驰骋。转换门庭之快，卖主求荣之贱，叛变出卖之易，举刀下手之狠，吕布一出场，就演义出来这场杀父拜父的丑剧，让全洛阳的人都看傻了。

按照董卓的性格，当然是不可能饶了向他叫板的丁原，而“为人粗略”的丁原，也自是咽不下这口气，两强相遇硬碰硬，只有兵戎相见一道了。“次日，人报丁原引军城外搦战。卓怒，引军同李儒出迎。两阵对圆，只见吕布顶束发金冠，披百花战袍，擐唐猊铠甲，系狮蛮宝带，纵马挺戟，随丁建阳出到阵前。”在京剧舞台上，三国人物，扮相最为俊美者，莫过吕布。《凤仪亭》一出戏中，吕布在相府私会貂蝉，他又从叛徒犹大，化为爱情至上主义者，令人莫衷一是。吕布在历史中是一个被否定的人物，然而在文学中，在读者头脑中，却又并不完全被否定，这也许是人物复杂性格的多面性吧？吕布在《三国演义》里，是一个被塑造得十分成功的人物形象。极写他的勇，他的貌，他的情，他的无谋，他的多变，他认贼作父的无耻。然而在千古读者的心目中，他的飒爽英姿，却是最深刻，也是最突出的印象，这种读者的再创作，往往不是作者所能预计的。在所有吕布戏中，那白铠白袍的极帅小生一出场，观众无不喝彩叫好。

这一仗，由“吕布飞马直杀过来”起始，而以“董卓慌走，建阳率军掩杀。卓兵大败，退三十余里下寨”告终。

吃了败仗的董卓，终于明白，丁原好对付，吕布很难缠。不过，在他的字典中，这世界上没有不吃腥的猫，因而他也不相信吕布会忠胆赤心地保护丁原。于是，小虫子李肃出现了，他说他是吕布的朋友，他了解一点此人的秉性，只要主公肯出血，我有办法劝他归降：“某闻主公有名马一匹，号曰‘赤兔’，日行千里。须得此马，再用金珠，以利结其心。”哪有军人不爱马者，何况这样一匹名马？说到这里，董卓不免犹豫。他的女婿李儒，人很坏，心很毒，有谋术，善机变，见他踌躇不定，连忙上前进言：“主公欲取天下，何惜一马。”

于是便有了赍礼攻心之举。劝降，无非诱之以利，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诉之以义，而利、情、理、义，自然可以作各式各样的变通，也可以作灵活理解的运用。但成功与否，常常不取决于说客的嘴巴多么厉害，而是在于你的投入能不能打动对方。李肃的高明不在言辞，恰恰是吃透了吕布此人见利忘义这一点。这四个字概括世间一切丑类的本性。奸诈的李肃，深知吕布浅薄，用不着绕圈子，一是金钱攻势（金珠玉带），二是物质诱惑（赤兔马），三是封官许愿（虎贲中郎将），四是挑拨离间（叛丁归董）。休看吕布有一身真功夫，却长了一个猪脑袋。其实，那赤兔马牵到吕布跟前，丁建阳就命悬一线了。“是夜二更时分，布提刀径入丁原帐中。原正秉烛观书，见布至，曰，‘吾儿来有何事故？’布曰，‘吾堂堂丈夫，安肯为汝子乎？’原曰，‘奉先，何故心变？’布向前，一刀砍下丁原首级。”次日，“卓大喜，置酒相待，卓先下拜曰：‘卓今得将军，如旱苗之得甘雨也。’布纳卓坐而拜之曰：‘公若不弃，布请拜为义父。’”

杀了一个义父丁原，次日，又认了一个义父董卓。

动不动愿意给人当儿子的人，大都不是好货。以此类推，凡甘心服低，俯首帖耳，做乖巧谦逊状者，多半不怀好意。狼子野心，难以叵测，阁下你还真得小心提防才是。

看起来，凶巴巴的董卓，长的也是一猪脑袋，其智商也比吕布高不到哪里去。他怎么不想一想，吕布砍其第一个义父，就好比切西瓜，刀起瓜落，人头落地，焉知他日，这个义子会不会砍其第二个义父，也如法炮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