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附文《雨幕》上
【雨幕】
寒冬深夜,桃花渡口雾霭沉沉,辽阔汪洋也尽在如墨寒夜之中,如水的月光都无法穿透这桃花岛海域的夜空。
就在这漆黑之中,一艘巨大的福船从青州驶来,几盏灯笼好似几颗眼睛躲藏在黑暗中在朝桃花岛逼近。
历经长夜,这艘船此刻终于来到桃花岛,在寒夜幽幽中停靠在渡口边。
“铛!”
一人提着锣鼓立在船头迎着黑暗中更加阴暗的岛屿阴影敲打,适时叉腰一声大吼震动夜空,“桃花岛已至,夜船靠岸,还请诸位客官上下有序,尽早离船、入舱。半个时辰后再度行船!”
福船上正在梦乡被惊醒的人发觉未曾到达目的地不由得破口叫骂,但当知晓此处是在桃花岛停泊后所有人便立刻噤声,不再抱怨被扰了清梦。
渡口客栈好些人也被惊醒,见着寒夜里在几盏昏灯映照下露出来的巨大的船身后便纷纷起身点起灯盏开始忙活。
许多人下船,不过并不是要入桃花岛,而是下船来到渡口摊铺吃些早食,并采买之后几日在船上的吃食。
直至半个时辰将至,这群人才逐一回到船上,而真正提着包裹从桃花岛出发登船的只有寥寥几人。
“铛!”
先前立在船头上敲响锣鼓的大汉再次出现,“半刻钟后便要出发,所有船客此时需立即登船。”
破晓前的夜空最是黑暗,但此际随着时间流转,晓光刺破长夜降临汪洋大海,迷蒙的光亮照出了磅礴海域的大雾。
即使黎明已至,天色已白,那桃花岛却依旧没有显露出自己的真身。
漫漫长夜中只有巨大的阴影矗立在这片海域之上,黑夜褪尽却又被浓浓海雾笼住了身形,只有桃花渡口被来往人流驱散了雾珠才得见真容。
其余地方,浓浓迷雾中只有几处岩层点缀。
福船将行,人群散去,渡口渐渐再度被雾气拢住。
就在此时,渡口的木廊尽头远远走来三人。隔着大雾,敲锣汉看不真切,因是一手握住鼓槌并提住铜锣,而后伸出另一只肥硕的大手使劲地揉了揉两眼,他再定睛去看,瞧清楚来人不由得一惊,于是忙抱拳问道,“可是许念许大侠?”
领头那人着一身素衣,脸色分外清秀。他到了近前听得此人问话并未言语,只是微微俯身抱拳。
他身后两人一个约莫三十几许,脸色黝黑,提着两把剑跟着俯身。另一个则是个小子,脸色白嫩,穿着也像个富家子弟,手中也提着一把剑,一同俯身行礼。
敲锣汉确定了自己的感知,不由得有些惊了,他本欲攀谈些什么,但忽地记起船上客于是忙收了心,他再次抱拳道,“即将行船,还请即刻登船。”
打头那个有书生气的微微点头,而后同那黝黑汉子一同登船,而那白嫩小子则是留在岸上没有同行登船。
轻道勿念,三人分别。
雾气浓浓,渐渐遮蔽了来路。
不多时福船便再度起行,破开清晨的大雾朝远方去了。
船中人回望这浓雾里的岛屿,便见大雾中的岛屿上露出来一株株桃树,似是有一大片数不尽树木的桃林隐藏在这汪洋浓雾中。
这时候,渡口客栈有人推开窗户放飞了一只白鸽。那白鸽如一道白光转瞬间便跃入浓雾中,再不见了踪影。
福船底舱某处。
“嘿,方才听船家吆喝,那许三剑上船了!”
“听到了,躲了三年,他总算是离开桃花岛了!”
“嘿嘿嘿,三年前他遭三大派追杀重伤垂死,若不是被人送入桃花岛才侥幸逃得一命!三大派数次遣人来寻他骂他缩头乌龟,可他都以养伤为由硬是在这桃花岛中躲藏了三年,此际他终于离开了!”
听得挤在一个舱里的几人言语,有一人不禁迷糊地问道,“这许三剑究竟是何人,怎地你们都知晓?”
有人瞧了问话的那人一眼,嘿嘿冷笑道,“这许三剑可是个狠人,三年前在长安杀尽了三大派悟和行两代弟子!”
“什么?他杀尽了三大派两代弟子?”
那人大惊,很是震撼,“我说我怎么从未见过悟和行字辈的三大派弟子,原是被人打杀尽了!”
众人对于此人的反应很是满意,一个个也都附声告诉了这个新人三年前的一些事情。
众人形容那场争端,剑影刀光,流血漂橹,新人听得心神激荡。
“虽说那日他杀尽了三大派在长安的弟子,但随后便被三大派赶到的长老击伤,重伤逃遁下被人送到了桃花岛。碍于桃花岛主的威名,三大派不敢在岛上寻仇,他因是逃过一劫。”
新人听了不禁咋舌,但不由得问道,“那这许三剑……”
“他不叫许三剑,他叫许念!”
角落里忽地传来一个声音,众人看去,发现是那个一直躺在角落酣睡的叫花子。
新人怔了怔而后继续问道,“那他为何要与三大派为敌啊?还杀光了两代弟子结下死仇!”
众人忽地沉默了,似乎并不想要去回答这个问题。
新人瞪大了眼睛去看众人,过了许久一个抱着剑的剑客才沉声道,“据说,是为了一名女子。”
新人发愣,这时候才发觉自己的卑微。
忽地不知是谁喃喃言语了一声,“南山老人似乎就在船上。”
空气似乎在这一瞬间凝固了,新人发现好些人的神情都变得严峻了许多。
而在船身中等舱内,同行的数人也都在议论才登船的许三剑。
底舱没有窗户,瞧不得外头情形,中上船舱都有可供眺望的窗口,因是好些人一听船人的惊问便都凑到窗口朝桃花渡口张望。
好些认识许三剑的瞧见雾中登船的许三剑便不由得惊呼,“还真是他!”
也有初入江湖的好汉不曾知晓许三剑这号人物,于是向同舱的几人抱拳询问,问答中不由得对许三剑敬佩起来。
这人竟能将三大派悟、行两辈弟子杀尽了!
也有人见着一直跟随在许三剑身边的二人询问身份,有人就道,“那个穿麻衣的大汉,黑黑的那个,他叫方童夜,三年前就是他拼死带着重伤的许三剑逃到桃花岛的。据闻这人仰慕许三剑的剑术想要拜许三剑为师,但因为年纪原因许三剑没有收他,只让他跟随在左右传授他一些剑术。”
“而那个毛头小子,他则是这岛主的小徒弟,据闻许三剑在桃花岛养伤的这三年与他关系极为亲近,桃花岛主似乎也欲让此子再拜许三剑为师。”
听得桃花岛主竟想让自己的弟子另拜许三剑为师,许多初知许三剑的人不禁咋舌,心中也越发地对许三剑到来后的江湖期待起来了。
这时,有人疑惑问道,“这许三剑究竟有何本领能杀尽三大派走卒且能得桃花岛主青睐?”
有人笑而不语,也有人反问道,“你可知江湖上为何叫他为许三剑?”
那人摇头表示不知。
诸多人笑了,而后有人露出回忆的神色道,“这许三剑本名许念,师从巫山天龙道长,五年前凭一把青虹剑在武林中展露头角,三年前更是于长安一夜灭绝长安三派弟子,杀得那一夜长安太平,血月腥风!他便是从此名扬天下!”
“不过他许三剑的名头由来已久,据说他曾在嘉兴堡领兵时迎接夷寇挑战,加上中原武林人他前前后后接受了数十次挑战,每一战都是三剑败敌,他便因此得名。之后嘉兴一役辽贼退守,许三剑步入中原武林,直至长安一夜血洗三派,期间但凡与人独斗少有多三剑者,他许三剑的名头也逐渐响亮。”
“啧啧啧,”有人忆起三年前武林的震动便不禁咋舌摇头道,“都说那一夜长安太平,但少有人亲眼见过那夜长安是如何太平起来的!”
有人疑问,“这是为何?”
有人无奈地摇头答道,“那夜但凡在长安的江湖人士大多都被牵扯进了那场风波,一群人打生打死少有人活下来。那许三剑虽说只针对三大派行绝灭手段,但对其他个派子弟或是散修也绝不仁慈,无不毁其丹田破其武功……而后三大派丢了大脸便四处行封口之事,但凡没有背景的都没活着走出长安。”
“除却三大派人亲眼目睹过那一夜长安太平的,这天下不会超过半百之数。而我们,最多只是听一听那一夜的太平风华了!”
“嘶~”
好些人倒吸了口凉气,都心惊于其中种种。
众人又再次议论起许三剑同江湖各大派的种种关系,而后一个个都心神激荡,直觉一股大风暴即将到来。
有人说,只待这艘大船到岸,江湖上必再起波澜。
但有一部分人眼光闪烁,心神不定。
却说被中下两舱人议论的正主许三剑,他此刻正蜗居在船家为其准备的独立船舱内透过窗远望渐行渐远的桃花岛屿。
世人皆知他在桃花岛中常住了三年,却少有人知晓,他十年前就曾同师父在桃花岛寄住过半年。
又一次离岛,又一次透过船窗回望那座岛屿。
许念记得十年前离去时也曾是冬夜黎明,漫天大雾,与现今眼前的景致似乎并无任何不同。
再次忆起,许念只觉恍若隔世。
十年前桃花岛屿之巅的那座残碑上故人提下的词句而今透过横啮古苔还依稀能够辨认。
福船距桃花岛越来越远,以至那座岛屿被浓雾遮盖看不见分毫。
跨过海上浓浓大雾,天宇上终于出现旭日,海面上有粼粼的晨霞闪动。
然而即便朝阳升起也不能够驱散海上的茫茫寒气,方童夜已在舱中生了炉火。
见着许念在抚摸船家放置在舱中的琴,方童夜不禁问道,“先生可是想舞琴了?”
许念却是手掌拂过琴弦收回了手,他摇头终是没有拨动心弦。
深冬行船是极磨人的,苦寒和吃食紧凑,于是人们只能以酣睡来打发漫漫长途,一天中也只有吃食时才会与同伴闲聊几句。
而许念却是个性子沉闷的,又加之晕船故而少有言语。
好在方童夜早已习惯了许念这般,因是一直抱剑坐在一边小憩,偶尔替许念斟杯热茶。
二人这般无趣,一直蜗居在船舱之内,许念时常遥望窗外海上,而方童夜则是抱剑休憩,少有动作。
就这样一直捱到第三日深夜,海上绵绵下起暴雨,潇潇雨幕垂挂在窗前。
这场暴雨绵绵不休,许念透过雨幕遥望远方,随着福船漂流,漉雪千山皆过尽。
望着那雨幕里的海上千山,许念眼前似乎又瞧见故人身影,是隔山隔海的背影。
最后,他所思起的种种都只能是化作怅然一声轻叹。
这一日晚上,在那摇摇雨幕里,正微卧在被褥上聆听雨打舷的许念忽地听见雨幕里有声声乐音飘来。
起初还以为是注意船琴久了耳畔出现了幻听,但才过了须臾便有阵阵琴音和着海面上茫茫幽雨袭来。
那熟悉的琴音声声入耳,许念一时不由得恍了神,而方童夜也不禁细耳聆听。
许念回神,望着那雨幕听着耳畔琴声不语,过了好一会儿才探手抚上了身前的琴弦。
也不知舱外是谁在抚琴,那声声琴音直搅得许念旧忆翻滚,而后也忍不住抚琴同和。
过了数息不知何处有一道箫声跌入这股盛宴,那箫声如泣如慕、如怨如诉,顿时便使得许念二人的琴声更加婉转而空灵。
一箫两琴便如此在海上想和,似乎在倾诉种种言语,直令得船中许多人都在侧耳聆听。
底舱在熟睡的好些人半梦半醒中听见这两相和的箫声琴音,有一人惊醒猛地睁开了双眼,而后细耳附在船身上听了半刻,他起身掸了掸一身的尘灰。
便提起剑抱在怀中,犹自丢下一舱同伴朝外去了。
他走后,角落里有个叫花子打了个哈欠站了起来,他抬手伸了个懒腰,而后从角落的破麻袋里摸出来一把短剑,也返身出了舱。
而后陆陆续续有数人从这片酣睡的人群里起来,都提着兵器朝上舱去了。
却说许念与那深夜抚琴者和箫客相和了近半个时辰,直到那琴者起了尾音压琴许念和箫客才止住抚琴吹箫。
这时候,有人前来叩门。
方童夜睁眼看了许念一下,而后握紧了怀里剑起身去开了门。
立在门口的是一个童仆,半大的孩子躬身同许念二人作揖行礼,“方才与我家先生和琴的可是许念许大侠?我家先生南山老人有请。”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