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千障目（下）
大妖怪走到他们身前，姬罂下意识向后退了一下，出于本能对强者的恐惧感。
般若却伸出手，轻轻覆在了姬罌的眼睛上，轻声问:“你眼睛看不见多久了？”
姬罂只觉得那只手很温暖，声音也让人发自心底的温柔，一下子消除了所有的戒备心。她小声回答：“……两百年了。”
“两百年啊。”对于大妖怪冗长的生命而言，两百年可以忽略不计。可是姬罂也不过才几百岁，两百年，几乎是她现在生命的四分之一了。
“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们的。”般若柔声说，撤下了覆在姬罂眼睛上的手，然后放在狐偃的眉心处。
微光从她的掌心中流泻而出，转而涌入狐偃的眉心之中。狐偃身上的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
狐偃的意识逐渐清明，视线也不再是一片白茫。他还是不太确信眼前的人是谁，“……大……妖怪……？”
红衣的女子笑了笑，很温和。琉璃一样的眼睛比星星还要好看。她说：“狐偃，我们商量个事儿吧。”
狐偃愣了愣，很是疑感：“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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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间夏至，绿树成荫，风光正好。
街边多出来了一个游医的摊位，是一对年轻夫妻开的。
夫妻两个人长得平淡无奇，但是脸上总是带着笑意，让人看见了倍感亲切。
他们说是能够医治所有眼盲的人。
一个年轻的女子被自己的兄长扶着走过来，她的眼睛被白绸缠住。脸色苍白，看起来没有丝毫血色。
“大夫，我妹妹的眼睛真的可以治好吗？”
男大夫对他们说：“小问题，肯定能治好的。”
女大夫也附和道：“放心吧，一定会治好的。”
他们开了药，嘱咐一定要按药方来，不出五天就能让女子重见光明。
等到病人走了，这对夫妻也开始收摊了。
“偃，这是最后一个了吧?”女大夫问男大夫。
男大夫背起药箱，一手握着折扇，一只手牵着女大夫，声音温柔：“嗯，阿罂，咱们回家去吧。”
年轻的夫妻两个人渐走渐远。
街上的人很快就忘记了那一对专门治疗眼盲的大夫。仔细回想，脑海里也只记得，那对年轻夫妻笑起来让人感觉很亲切。
人群里一个红衣女子顺着人流的方向走，与那两个大夫离开的方向截然相反。不知道她在这儿旁观了多久。
那时候，般若向狐偃要商量的事，其实是：“我帮你治好姬罂的眼睛，你去把这二十三个人的眼睛还回去。到时候，你这弥山阴丘，再也不会有人来扰。”
“你所作所为，已经不能改变，只能尽力去弥补过错。这是你自己种的恶因，你自己去化解。明白吗？”
狐偃和姬罂对着大妖怪跪下来，“多谢大妖怪。”
狐偃看着那个红衣灼灼的大妖怪，眼底有泪光，“我会把它们还回去的，您放心吧。”
般若笑了笑：“好。”他们两个人本性并不坏，狐偃也不过是过于偏执，急于替姬罂治好眼睛。姬罂更是本性纯良，没有做过任何恶事。
般若按照自己所说的，替姬罂治好了眼睛。
姬罂得以重见光明，一睁开眼睛，第一个看见的人就是狐偃。
两个人相拥，喜极而泣。
姬罂的眼睛也好了，他们立刻动身离开了弥山阴丘。去到凡间，将那二十三个女子的眼睛还回去。
他们在人间逛了许久，装作一对游医夫妇。按照人间的时间来算，大概是一年。
经历了一个人间的春夏秋冬，四季轮转。
人间和其他地方不同，这里是感情最丰富的地方。大概是因为凡尘一生短暂，不过几十载，爱恨情仇都是一生的事。
姬罂第一次到人间来，虽然和狐偃向她描述的不完全一样，但是她很喜欢人间。
狐偃以前到人间来，只是做恶事。此次再到人间来，心境完全不同。和姬罂在一起，就连一棵树、一朵花、一只麻雀都是不一样的。
这一年，他们过得很快乐。
将二十三双眼睛全都还回去以后，狐偃和姬罂就重新返回了弥山阴丘。
他们重新建了房子，就像他们在人间住的那样。
不是很大的院子，种了些蔬菜瓜果。明知道阴丘半丘不见光，狐偃也不阻止姬罂，只让她随心所欲，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
夜里，繁星在天上闪烁，他们相互依偎着坐在小院里，看星星，看月亮。
“偃，以后不要瞒着我做任何危险的事了。也不要为了我，做一些坏事。我不喜欢，也不希望你做。”姬罂的眼睛很好看，她抬头注视着狐偃。
狐偃揽着她的肩膀，点头：“你放心吧，以后再也不会了。”
“就算我看不见，其实也没什么。不值得你去做那些事。因为你要知道，就算我看不见，我也不会离开你。”姬罂说。
狐偃注视着她的眼睛，跟他想象的一样漂亮。“阿罂，于我而言，你值得这世上一切的美好。”
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在我心中重要过你。
姬罂突然想起来，“你马上就是一千岁整了。好好修炼的话，说不定能成神仙呢。”
“大概吧。”狐偃知道千岁狐有知未来的能力，但是他不想用来预测他和姬罂的未来。“你想当神仙的话，我就陪你一起当神仙好了。”
姬罂思考了一下，最后却摇了摇头。她说：“我更喜欢待在弥山里。”
“为什么。”狐偃问。
“和你在一起。”姬罂捧着双颊，认真回答。
他低下头，和姬罂额头抵着额头，四目交织在一起。
他说：“那我……就永永远远陪你待在弥山阴丘，永远都不离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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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间有狐，狐生九尾，世人谓之“九尾狐”。
百岁狐修人形，千岁狐可知未来。
狐修千年方得九尾，脚入仙门，德行灵纯，可成仙得道。
弥山阴丘，生白、赤两狐。
白狐千岁至，赤狐九百余。
白赤相依，共栖弥山。
从生至死，永世不离。——《妖缘集·千障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