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雀有灵（中）

雀起脸上的笑，带着那么三两分的不屑，“你说我是刺客，我就是刺客？空口无凭啊。”

“雀林从不留异族，她鲜少离开雀林，根本也认识不了异族。只有前一阵时日去了一趟丹穴山。那你，定然是从丹穴山带出来的。”凫徯道。

雀起的眸色暗了暗，“我是非孔雀一族属实，可是刺客一事，怕是凫徯君想错了。那日的刺客可不是我。”

凫徯皱了一下眉尖。

雀起站姿笔直，没有任何想要脱逃的意思。只听他声音轻缓：“凤凰一族这几日应该已经有了刺客的下落。凫徯君非丹穴山之人，自然也不知实情。不过……”他顿了顿，眼神又冷又利，“以此威逼一个姑娘家，人品未免太下作了些。”

雀起一直正面应对，不慌不忙，倒真不像是一个刺客。他很有底气，说话条理清晰。

一时之间，凫徯心里也没什么底。

雀起又道：“凫徯君这么关心丹穴山的事，不妨去丹穴山问上一问。你告发我这个刺客，你看丹穴山会不会有人来抓我。”

凫徯的脸上一片冰霜，他看了一眼孔灵儿，甩了甩袖子，转身离去。

凫徯一走，方才的威压皆已弥散。

雀起心里舒了一口气，正低头看向怀里的人，下一秒就被人一把推开。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

–

雀起不叫雀起，只不过是随口取的名字。

他是鬿雀①。

羽族三百六中，很不知名的那种，不是仙，是妖。

彻头彻尾的那种妖怪。

那天在丹穴山上……

刺客不是他，另有其人。

说来那刺客鬿雀也是认识的，同他一样，羽族的妖类，名唤蛊雕②。

鬿雀一脉比较单薄，比如这天底下的鬿雀只有他这一只。

因为鬿雀这一脉太单薄了，以至于羽族里都不太清楚还有他这样的。他从小也是长在丹穴山的，算是被收养过去的。凤凰们怜他无父无母，虽然修妖怪之道，但是也没做什么祸害人间的大事，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为什么装作刺客……？

这个问题还用问吗？答案很明显啊。

不装成刺客他哪里能缠上孔雀家的灵主。

那天他也在宴上，蛊雕刺杀凤皇的时候，他立刻就冲了出去，追蛊雕的时候受的伤，后来丹穴山守卫去追了，他就回去了。

看见了孔灵儿，于是嘛……

将计就计呗。

–

孔灵儿和鬿雀划清了界限。

当天就派人把鬿雀给赶出去了。

雀林里的孔雀们打听打听，也能听到个三两句怎么回事。

好小子，来骗他们家的灵主来了。

鬿雀试着再入雀林，这才发现每天都有人把守，为的就是挡住他。

这算不算偷鸡不成蚀把米？

他太实诚了，孔灵儿问的时候干脆就一股脑都交代清楚了。

现在想想，后悔啊后悔。

鬿雀干脆就在雀林门口安营扎寨了。

正好，凡是过来向孔灵儿示好的、求亲的、下聘的，一律都让他赶跑了。

他盯了几百年的孔雀，可不能让人给抢跑了。

鬿雀站在雀林门口，和两个守门的孔雀拉关系，“两位大哥，就让我进去呗。我就想和灵姑娘解释清楚。”

两只孔雀拿着长枪，挡住他。

左一只说：“想都别想。”

右一只说：“门都没有。”

鬿雀揉了揉鼻子。当事人现在就是后悔啊，特后悔。

孔灵儿问的时候，那双浅色的眼睛就直勾勾盯着他，他就没忍住，都说了。好不容易埋伏了这么久，一下子就掉马了。

鬿雀当然不可能在雀林待特别久，丹穴山已经派人来找了。

蛊雕的行踪飘忽不定，凤凰们行动多有不便，很多时候还是要鬿雀去调查。他休息也休息这么久了，肯定要回去继续干活儿的啊。

走时，鬿雀对着门口两位孔雀大哥作了个揖，“劳烦替我转告灵姑娘一声，鬿雀过两日再来。”他刚走两步，又回过头，补了一句：“既然不让我进，那其他来求娶的家伙们，也一道拦了吧。”

左一只：“……贼心不死。”

右一只：“……胆大妄为。”

孔灵儿听到鬿雀离开的消息，没什么表情，什么表示都没有。

她坐在床边，白色的纱裙轻拂，风铃就在她眼前。

“叮铃铃……”

她伸出手，捏住风铃下方坠着的羽毛。

脑海里，闪过鬿雀的脸。

一本正经，略带局促：“我……一百年前就喜欢你。”

一百年前……那时候，她第一次到丹穴山去，跟着上任灵主。

印象里，根本没有鬿雀这个人。

她想象不到没有交集的人会喜欢她一百年。

虽然说神仙妖怪们的寿命很长，修炼的好的话，说不定与日月同寿。但是一日复一日，总归也是时间。

一百年，也很长久的。

她不懂。

为什么要喜欢她一百年？

对孔灵儿而言，这个问题太难了。

–

鬿雀很容易就发现了蛊雕的行踪。

鬿雀是妖，身上没有仙灵之气，混迹在妖怪当中不会被发现。蛊雕那日没有看清楚自己的对手是谁，所以鬿雀很有底气。

鹿吴山就是蛊雕的栖身处，山上寸草不生，但是金玉矿石却很富饶。

空气中有丝丝缕缕的血腥味，蛊雕应该就在这附近。

蛊雕一个人只身刺杀凤皇，勇气可嘉，不过他脱逃时属实狼狈了些。怎么可能安然无语地离开丹穴山，他受的伤定然是要比鬿雀重上几倍的。

鬿雀留意着周围，以防万一。

他不需要在这里杀掉蛊雕，他只要把人带回去就行了。

“你是谁？”像是……小孩子的声音。

鬿雀停下脚步，站定。“从山下来，路过此地。”

暗处走出一个人，个子比鬿雀矮一些，但也是个成年男子。和刚刚那稚龄的声音一点都不匹配。

扑面而来的血腥味。

鬿雀微微眯起眼睛，眼睛里透露着一丝厌恶。

等蛊雕整个人从阴影处走出来，鬿雀才看见，他嘴上全是血，下巴上的血滴滴答答落下来。

想来……要疗伤，应该是吞吃了什么幼小的灵兽吧。

——

注释：

①鬿（qí）雀：

《山海经·东山经》：北号之山有鸟焉，其状如鸡而白首，鼠足而虎爪，其名曰鬿雀，亦食人。

②蛊雕：

《山海经·南山经》：又东五百里，曰鹿吴之山，上无草木，多金石。泽更之水出焉，而南流注于滂水，水有兽焉，名曰蛊雕，其状如雕而有角，其音如婴儿之音，是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