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白鹿崖（中下）
般若抱着手臂，笑吟吟说：“来找琼崖。”话锋一转，问他：“你和琼崖学的怎么样了？”
鹿饮溪不知道大妖怪从哪儿得到的消息。他挠了挠后脑勺的头发，有些腼腆：“还……行吧……”
般若看着他，“琼崖是个好师父。你还是她第一个徒弟呢。”
“嗯？”鹿饮溪愣了愣。
“等你学成了，她也能安心。”般若继续向前走。
鹿饮溪站在原地发愣，他觉得自己的脑袋真的是越来越不中用了，大妖怪说的字句那么简单，可是他就是不明所以。
等他抬眼再看，大妖怪已经不见踪影了。他立刻奔着界碑的方向跑去。
鹿饮溪到达界碑的时候，见到的场景是这样的。
红衣人坐在地上，一手搭在界碑上。而山神则是站在她身前，乖巧的像是个孩子。
大概是鹿饮溪的脚步声惊扰了她们，两个人抬起头都看过来。不知道是不是鹿饮溪的错觉，他竟然觉得……琼崖的嘴角有些弧度。
在……笑吗？
般若盯着鹿饮溪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你是打算长久留在白山是吗？”
鹿饮溪点头：“是。”
琼崖立在那里，眸光浅淡。
鹿饮溪余光下意识去追寻琼崖的身影。
般若单手撑着下巴，“过几天凡人又要山神祭法了吧？”
“嗯。”琼崖应了一声。
山神祭法，凡人们十年进行一次。
虽然鹿饮溪来白山的时间不算长，可是人间早就几个轮转了。
“那我留下来看个热闹吧。”般若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
鹿饮溪瞥了下琼崖的表情，琼崖的脸上什么表情都没有，“是。”
–
山神祭法，鹿饮溪见过一次，这是第二次。
十年前的垂髫小儿今已成为少年郎。
十年前的苍发长者皆已没于黄土中。
凡人的一辈子就那么长，一眼即知。从生到死，眨眼间的几个春秋冬夏罢了。
鹿饮溪跟着大妖怪，看着这群凡人们上山。拿着祭品一路走来。
凡人们不会法术，只能一步一步走上来。
很多山中精怪同鹿饮溪和大妖怪一样，躲匿在山林树木间，看着这群凡人们。
“山中精怪皆为纯良，不喜杀戮，不喜血腥。”
耳边骤然响起大妖怪的声音。鹿饮溪看过去，“嗯……”他在白山待这么久，也知道白山精怪纯良。诸多精怪都如蘑菇头一样，单纯率真。
“白山是个很好的地方。”般若说。
鹿饮溪点头，赞同般若这句话。
凡人们的脚程很慢，要一步步走上来。等从山下抵达界碑的时候，早就过了数个时辰。
祭品依次摆放开，在界碑周围挖了一个坑，把一块玉石埋进去。然后就跪在界碑前，三度叩首。
紧接着，这群凡人们又要一步步从山上走下去。
山林里安静下来了。
精怪们的十年和凡人们的十年当然不同，所以夜里并不会像上次那样进行祭祀。
般若站定在界碑前五米远，鹿饮溪也跟她一样站在那里。
然后……鹿饮溪见到了上次不曾见到过得。
界碑泛起光芒，人影浮在界碑上，被金光笼罩着。
以界碑为中心，五米为半径，周围的地面下也有光芒。其中一个发光的位置就是刚刚埋下玉石的位置。也就是说，界碑周围五米范围，地面下都埋着玉石。
地面上的光一个接着一个亮起，然后整个地面的光点连成线。一个巨大的纹印就在地面上。
而琼崖，就在正中心。
那个纹印，鹿饮溪再熟悉不过了。
琼崖的眼眸就印着那个纹印。
琼崖的手脚都舒展开，她身上本就戴着金丝项圈，金丝环……
那金丝，又加了一层，像是禁锢一样。
她的脖颈上面戴着，手腕上面戴着，脚腕上面也戴着。
昔日……只觉得那金色最为配她，现如今……
鹿饮溪不知道怎么，倏忽间觉得心里极为不舒服。他特别想冲进去，把琼崖拉下来。
“白山之所以为白，是因为一无所有，空无一物。”般若注视着琼崖。“琼崖不是神，她是这白山的念灵。依附白山的生灵产生的念，成就了她。”
沉默片刻，般若继续说：“所以，所谓山神，无非就是……囤于山，困于土。她永生永世都不可能离开白山。”
鹿饮溪的瞳孔紧缩成针。
仅仅六个字，囤于山，困于土，就道尽了琼崖的悲。
“她离不开白山，她离不开界碑。她只能永永远远，守着白山，作为白山的山神而存。”
般若转过身，看向鹿饮溪，“琼崖同我说，她厌倦了这样的人生。让我毁去界碑，送她归往虚无。”
“什么叫……归往虚无？”鹿饮溪低垂着眸子。
“因为她不是人，也非仙非妖，死后没有魂魄，不会入六道轮回。她死后，就是虚无一片，不可追往。”
鹿饮溪惊然抬头，紧盯着界碑上那个人影。
“你愿意留在白山，可否暂代山神之职？等有合适的人选，下一任山神就会继任了。”
般若也没想到琼崖会同她说这些。
琼崖的确厌倦了，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相同的四季光景。周遭的生灵皆在变幻，只有她不曾变化过。
山下的凡人会生老病死，一年又一年。山上的精怪也会消逝而终，一代又一代。
这白山，亘古不变的只有琼崖一个。
鹿饮溪的脑海里涌出来的全都是琼崖的样子。难怪，她会愿意认他当徒弟。从那时候就想好了有人来暂代山神之职吧？
“下一任山神也会和琼崖一样吗？”
般若有些惋惜，“并不会，只有她是这样。因为她是念灵，没有实身，也没有魂魄。”
所以，就算白山的山神易主多少任，消失的也只会有琼崖一个罢了。
“有没有办法救救她？！”鹿饮溪突然一阵心慌。他竟然很怕……很怕这世间再也没有琼崖的存在了。他不敢去想象……
般若轻蹙起眉尖，“办法……”
鹿饮溪满脸认真，郑重开口：“如果我来顶替她，她能不能有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