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云和月（中）
梵之消失后，般若并没有位列仙班，待在九重天上。她最为厌恶的就是这群伪善者的面目。
他们奉般若为神，希望她能够可以庇佑九重天。她偏不遂他们的愿。
她是神又如何？她自愿为妖魔。
于是乎，这世间无人知道，她是穿越时间洪荒存活下来的神。
她只不过是……这世间一个年岁最长的妖怪罢了。
她选了一座山，阳光很暖，四季都在。取了个名字，叫云和。至于用意……
她从未同人讲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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般若喜欢喝酒，以前是不喜欢的，后来梵之不在的日子里，她喜欢上了。
第一次喝酒，是钟灵给的桃花酿。
她长长久久的年岁里，也认识了几个有趣的人，比如钟灵。般若视钟灵为挚友，她们有些相似之处，譬如……失去所爱。
关于钟灵的故事，大概就是，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
钟灵爱的是个妖怪，寿命很短暂。他们相爱的时候，已经是江毓秀生命的一半了。直到江毓秀的一生过完，于钟灵而言也不过是短暂的几个春秋。
钟灵以前是个神仙，神仙怎么能和妖怪在一起呢？
这个故事也是悲剧结尾，江毓秀没有入轮回，消失天地间。钟灵为了纪念江毓秀，用所有仙力开辟了一个秘境，就是桃源。她种了千棵桃树，因为当时他们在江南桃树下相见。
钟灵厌倦了作为神仙的长生，她在桃源稳定后，散去修为，成为了凡人。
钟灵的桃花酿一绝，即便那时候般若没喝过什么久，也觉得香。
俗话说借酒消愁，不过于她而言没什么效果。喝酒，反而成为了一种习惯。即便喝的酩酊大醉，也忘不了。
她喝遍了这世上所有的酒。
最后，她在世上找到了一个最适合她的酒。
是因为她听了钟灵的一句玩笑话：“你若真的睡梦中心痛难忍，不妨试试别人不敢喝的东西，去试着忘了疼。”
桃花酿、忘川水、孟婆汤。
她腰间的酒壶常年都装着这些。
钟灵的桃源养的极好，都是她仔细照料。般若时常在此停脚，每次酒要没了，总要来这里讨一坛。
般若经常云游，四处落脚，天上地下，山河各处。凡是山河图上记载的地方，她差不多都去过了。毕竟接近于永恒的生命，实在……枯燥了一些。
钟灵成为了凡人，那么自然会生老病死。她的寿命会有一个临终点。
她过世的时候，般若陪在她身边。
人死的时候，人生会在眼前重现一遍。这一生所有的经历，都像是走马观花地展现。
“般若，我真羡慕你。”钟灵已经满头白发，她脸上全都是风霜留下的褶皱，写满了岁月的痕迹。那双曾经明澈的眼眸，也浑浊了。
般若站在藤椅旁边，笑了下：“羡慕我什么？”
“你还有个人可以等，我……没了要等的人。”钟灵看着窗外的桃林，桃花灼灼。“也许我早就知道，这桃林等不来他。”
已经消逝了，不可追往。
是啊，般若还有一个要等的梵之，可钟灵的江毓秀早就不在了。
钟灵转过头，看着她：“般若，等我走后，就不要让我入轮回了吧。”
般若一愣，“你……”她的心里五味杂陈。
“我怕我去了轮回，记不清江毓秀了。我又怕我爱上别人，负了江毓秀。”钟灵笑起来，“说来可笑，我也不知道我为何如此爱他。可我……”
她浑浊的眼眸泛起光来，“很爱他。”
爱一个人，从眼里就看得出，会有星星的。
般若的心很沉重，止不住地下沉。她问：“钟灵，你想好了？”
“嗯，他一个人早就孤单久了，我想去陪他。”钟灵点头。
即便明知那是虚无，不可能有江毓秀，也不可能会陪伴。
“麻烦你了，般若。就当做，是这些年的酒钱吧。”她对着般若笑起来，眉眼都是柔和的。好似年轻时那个风光无限的钟灵又回来了。
般若觉得喉咙里像是堵住了什么，她发不出声音，应不出那声“好”。
“我的桃源，我的桃夭，就要劳你照顾了。”钟灵伸出手，已经瘦骨嶙峋的手握住般若的手。青色的脉络都凸起在皮肤上，看得出轮廓。
临了，她看着般若，道最后一句：“谢谢你。”
然后，那只手无力的坠下去。她的眼眸也阖上了，不再有呼吸。此刻尚有温度，可过会儿只会是冰凉。
很安静。
般若站在那里良久，忍不住弯下腰，抱住钟灵。
从背后看，她的肩膀都在颤抖，没有声音。
是……在哭吧……
–
般若是大妖怪，活了几千万年，是所有妖怪们中年纪最大的。
她很喜欢笑，看起来特别容易相处，让人感觉很亲切，全心全意信赖她。她经常四处游走，凡是妖怪们，她能帮忙总要帮一帮，格外爱热闹。
般若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也许会有极限的。支撑她活着的，是等待梵之这个信念。可也许，她的坚持会在岁月时间的洪流里逐渐消磨。
在钟灵过世之前，她没想过。钟灵过世之后，她开始怀疑。
究竟能不能等得到梵之呢？
他活着吗？还是早就湮没于天地？
这么一想，那无止境的生命成为了一个囚笼。禁锢着她，折磨着她。长长久久的岁月，她要等到什么时候呢？也许，她是不是也该准备离开了呢？所以，她开始想以后。
又过了诸多岁月，般若做了决定。
她决定，不再等。
她要离开了。
但是在此之前，她一定要先安置好她的妖怪们。要把一切都准备好了，不然她放不下心。
她的妖怪们啊，都是单纯善良的好孩子。或许也有那么一两个不太听话的，但是他们最开始都是好孩子。
只有把他们全都安置好，她才舍得离开。不然等她不在了，她的妖怪们要是被人欺负怎么办呢？
那时候就不会有一个大妖怪出来替他们撑腰了。
她当了这么多年的大妖怪，总要庇护好她的妖怪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