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商--王亥
后来成汤王灭了夏国,建都在亳,或者又写做“薄”,在现在河南省商丘县西南,定国号为商。传到他的十几代孙盘庚手上,殷民族已迁了几次都,最后才到殷这个地方来建都,在现在河南省偃师县西部,并且改国号叫做殷,所以殷也就是'商。
在成汤王以前六七代,殷民族在东方的草原上,过一种迁徙不定的游牧生活。他们有一个著名的王,叫做亥的,曾经赶着一大群牛羊,到北方一个叫有易又叫有扈的部族去做生意,这个亥,因为他是殷民族的王,人们又叫他王亥,他对于饲养牲畜,有独到而精深的研究,他手上喂的牛羊,总是膘肥体壮,并且繁殖得快。
人民都按照他的办法来喂养牛羊,因此他做国王不久,他的国家里的牛羊就多得成群结队,铺山盖野了。王亥见国里牛羊加多,人民的生活过得不坏,便和他的弟弟王恒商量,把国里多余的牛羊选出一部分,赶到北方高爽地方去牧放,并且和住在那里缺少牛羊又十分需要牛羊的有易族人进行交换,换一些他们那里出产的谷物呀,金属甩品呀,美丽的绢子、绸子呀等回来,使人民的生活过得更加优裕。
王恒赞同哥哥的计划,人民也全同意他们的首领这样的安排,于是便从国里选出一大群精壮的牛羊,又挑选一些能干结实的小伙子做牧人,由弟兄俩带领着,浩浩荡荡,向北方的有易进发。
殷和有易中间隔着一道黄河。黄河的水神河伯,和两边的国王都是好朋友,王亥王恒带着大队牛羊到北方去做生意的时候,水神河伯当然乐于成就两个好朋友之间的交往,靠了河伯的帮助,弟兄俩带领的一大队牧夫和牛羊,就奇迹般地平安渡过了波涛汹涌的黄河。
有易的国王,叫做绵臣,听说贵宾从东方赶了一大群牛羊到来,万分欢喜,赶紧亲自带领很多人远远地去把他们迎接着。先不要谈交易,贵宾们安住下来,洗一洗远道的尘埃。虽然是山国,可也并不缺乏美味珍馐,家酿的好酒,悦耳的音乐和动人的歌舞。弟兄俩在有易一住就是好几个月,异国舒适的生活,丰美的饮食,使他f门都养得肥胖胖的,连胸脯两边的肋骨都完全隐没在肥肉当中,看不见了。
说到吃东西,健壮的王亥尤其具有一’副非同寻常的好胃口,什么东西都能吃下,肚子消化掉,不管是正式的宴会,还是野外的聚餐,休想看见他丝毫客套。有一幅画着王亥进餐的图画:两手捧着一只烤得半熟的硕大的野鸟,正吃着它的头,我们可以想象得到此刻从他那坚强的牙齿间发出来的裂皮碎骨的津津有味的咬嚼声。王恒虽然也喜欢吃,可是心眼要比哥哥多些,他并没有把所有的精神都浪费在对于食物的阻嚼上。
这时他那比胃肠还更饥饿的眼睛已经在到处搜寻美貌的女人,终于发现国王绵臣的妻子是所有美貌女人中最美貌的女人,不但美貌,而且风流。在家乡就惯于谈情说爱的浪荡子王恒,这时便使出他擅长的手段,开始向他所选择的对象进攻。绵臣的妻既然轻佻成性,同时对国王的年老也一向有所不满,因此王恒的追求,倒正是投合她的心意,不久两人就暗中搅在一起了。
可是太甜的糖果,吃起来总是要腻味的;绵臣的妻对于王恒的这一套,感觉也是如此。像他这一类嘤嘤嗡嗡的采花蜂儿,她已经见得多了。倒是那老实敦厚的王亥,粗眉毛,大眼睛,不多言,不多语,坐在那里就像一段摇不动的大树桩子,在酒席筵前,总要吃个狼呑虎咽,尽酣尽畅,旁若无人,闲暇时却又看见他在那里细心地照管他的牛呀羊呀,釆撷了一些野生植物,皱着眉毛在那里仔细研究呀,引起了她的兴趣。她开始疏远王恒,反转过来追求王亥,她的追求方术是巧变多端的,使得没有经验的王亥,终于做了爱情的俘虏。
王亥对于爱情,也像对于食物一样,要叙吃个饱足,一旦被引动了这方面的需要,那是猛勇而且顽强的,好像出笼的老虎,谁也不能再给套上羁绊。被热情燃烧的女人,很自然地也容易使冷静的头脑变得昏聩糊涂。两个人放任感情,不加检点的结果,是使周围的人们渐渐都知道了他们之间的不正当行为,只有老王绵臣还依旧蒙在鼓里。
最先觉察到的,当然是弟弟王恒。嫉恨的火焰在他的胸膛里猛烈地燃烧,他想不到哥哥会不声不响便夺取了他所爱的女人,他当然更万想不到哥哥对他们之间的事其实是毫无所知的。当他听了哥哥向他坦白陈述最近发生的爱情事件时,他心里更是难受,认为哥哥是有意在暗示他别再生妄想。他惧怕哥哥的威武和权力,除了假意干笑,简直无法可想,暗中却愤恨得几乎连牙齿都咬碎了。
还有一个有易王御前的青年卫士,也是这场纷争的爱情中的重要角色。在两个外国王爷光临之前,他和他的女主人间也有些谁也弄不清楚的暧昧关系,可是如今一切都完结了。这年轻的武士,自觉在感情上受了深重的伤害,而外国人就是给他和他的民族的尊严以伤害者。他想把奸情去向老王密报,可是又顾虑没有拿着真凭实据,“杀虎不成反被虎伤”。于是他只得用他那情敌的锐利的眼睛,暗中留意,一有闲暇就暗藏武器,在外国人住所的附近逡巡,想找一个适当的机会报仇雪恨。
两个情场失意的男人,王恒和青年卫士,很快就由于他们在这方面特别灵敏的嗅觉,嗅出了各人身上所具有的相同的倒霉气味,于是暂时成了知己,商谈着怎样去对付共同的情敌。在王恒是想借刀杀人,先除去眼前的障碍;在青年却是想宣泄愤恨,叫外国人知道小民族也是不好欺负的。两个人彼此利用,结成联盟,一步步向着血腥的冒险走去。
王恒对于他哥哥的行踪,比较熟悉,就负责侦伺动静;青年有的是只要成功、不怕一切的勇气,自愿担当了捉奸的任务。在一个月色朦胧的夜晚,王恒派人去叫青年来,告诉他:“机会到了!王亥和众人打猎野餐回来,已经有七八分醉意,歪歪倒倒又进王宫后门去了,要下手这就是时候!”
青年点了点头,也不多说,锋利的板斧藏在身上,就朝王宫后门走去。按照他以前走熟的路径,翻过容易攀登的宫墙,一直就走到王后的卧室。隔着窗子往里一瞧,昏暗的蜡烛光辉下,只见王后床上躺着一个肥壮的大汉,连衣服鞋子都没有脱,就沉沉地睡熟了,从鼻孔里发出雷鸣样的鼾声。青年一见这光景,怒火猛升,推开虚掩的房门,直入内室,双手抡起板斧,照着那黑油油的胖脖子就是这么一斧,血像一道黑色小河,从颈脖间汩汩地流出来,接着又是两板斧,就砍下了那颗肥头。可是看这个仰躺在血泊里、眼睛微微张开的断头的外国王爷,
他的身上似乎还流过天光和云彩,草原的气息,成群结队的牛羊的身影。嫉恨的青年又抡起板斧,拦头一斧砍去,把那颗头从嘴唇上横断为二,使牙齿和眼鼻分开;然后又是几斧,把两只手膀和两条腿截割下来;又是几斧,横胸把身躯截做两段。王亥的尸身就这么被砍成大小八块:脑袋两块,胸脯两块,加上两只手和两条腿,东一块西一块,散SL地堆在血污的床上,做了可悲的爱情的祭坛。
杀人者匆忙用床巾揩了一揩斧子上和手上身上的血迹,跑出王后的卧室,希图向王宫外面逃去。哪知道刚出房门跑不多远,就听见后面有“杀人啦”的宫女的惊呼,接着从园林里跑来几个全副武装的巡夜的卫士:没有费很大的力气,就把青年捉住,缴获了他的凶器,把他带去见那个惊惶失措、和王后一同慌忙从虚伪的合欢床上爬起来的老王绵臣——原来王后是刚离开她的情郎奉召到这里来的。
一查一问,事情的真相就明白大半了。老王绵臣只气得瑟瑟发抖。首先一道命令是,把王亥带来的牧夫和羊牛全部没收;再一道命令就是把那可能也不是个好东西的王恒驱逐出境。凶手胆敢在宫掖行凶,本来应当杀头,念在忠心为主,免予治罪。剩下就只有王后的处理问题,这实在是难以处理。经过几天的哭泣、辩解和申诉,老王最终觉得责任应该由那外国人而不应该由王后来担负,一天的怒气,才渐渐冰化雪消。
被驱逐的王恒,孑身一人,狼狈不堪,逃回国去,把这场大变故发生的本来原委,添油加醋,告诉给住在草原上的本族人民知道。人民听了,个个愤恨万分,认为一大笔财产丧失了不说,国王又遭杀害,真是民族的奇耻大辱。于是马上拥戴王恒做了新王,选举将帅,整军练武,准备向有易报仇。
可是王恒一方面煽起了人民的怒火,取得了王位,另一方面却又心怀鬼胎,怕真个杀到北方,一旦有人揭穿了他阴谋杀害哥哥的底细,那时恐怕不但国王做不成,连性命也难保呢。于是他又好言安慰人民,叫大家不要急躁,可先由他去向有易王交涉,索还牛羊,如果达到目的,那就罢了,否则再兴师问罪也不为迟,人民本来不大同意这种软弱的外交政策,无奈新王固执己见,大家只得勉强听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