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樘’
“堂下女犯,你可知罪?”
审判长重敲惊堂木,怒目圆嗔。
“无罪。”丽丽站得笔直,义正言辞道。
“沙子被你所杀。乃犯我地心律例第一千九百二十三条,不可枉杀。你敢说你无罪?”
“其一,沙子死于其刀,何来杀?其二,我与沙子立下死约,以武对武,生死由天,何来枉?”
“死约何在?”
“死约在此。”丽丽上前呈上死约。
“审判长,我父亲从不炼刀,更不善于写字。试问,他为何被那一尾残刀所伤?又为何能签下这生死命书?”
堂下,沙子的儿子恭敬地跪伏在地,质疑死约真假。
“我无刀,如何杀人?莫不是你们祖上传下的宝贝易了主,愿意听我使唤?各位,沙子的遗体还摆放在沙子家中,谁若怀疑,不妨前去看看沙子脖子上的刀伤是何物所致。”
“审判长,妖妇巧舌如簧,莫要被她误了真相。”
‘樘’
“肃静。”审判长被吵的头疼,再次拍响惊堂木以正威仪。
“堂下女犯,你与沙子何仇何怨?这生死命书因何而来?”
“因金水而来。因金水积怨。各位,沙子贩卖金水,雇我替他守井。本来交易得好好的,可沙子贪婪成性,一而再再而三地向我提出一些莫须有的要求。相信在座的各位,凡是买过金水的应该深有体会。”
“你放屁。自从你和我爸合作以来,我们家什么时候少过你的金水?你的族人来我们家讨要金水可从没给过钱,也没给过什么值钱的行当。”
沙子的儿子暴跳如雷,指着丽丽咬牙切齿道。
“沙子愧对众人,我自为众人说理。沙子不依,我亦不让,死约由此而来。”
“你……你!”沙子的儿子气得浑身发抖,两眼一抹黑便晕了过去。
“各位,金水虽为沙氏一族的资产,可生长于地心,挖掘于地心。沙子的庭院才多大,谁能保证这地底下的金水只存在于沙氏一族的地盘下。沙子要卖金水,本就不公平,各位买了是交易,合乎法理的交易。可他仗着井口在他家里,一而再再而三地提高金水价格,难道这不算是侵占他人福利为己谋私吗?从古至今,我丽氏一族便与沙氏一族做了邻居,这口井原本就有我的一份,只是所占比例孰多孰少。以前想着沙子挖井辛苦,我自不与他有争执。可沙子的所作所为,仅仅只是针对我?针对我的族人吗?非也非也!贪,乃人之本性;权,乃人之所愿。沙子要的,是财是威,是要重塑荣光,彻底断绝其他人的出路。这就是我为何说,我为众人说理。”
丽丽的情绪十分激动,骄傲如斗兽场里的老公鸡,慷慨激昂的样子与她少年成名,却毅然决然放弃炼刀,一心只想抢夺大家伙被质疑时一模一样。
那一年,丽丽第一次杀人。
杀了迂腐的老顽固,杀了提出质疑的,我的父母。
这也是为什么我认为地心不会随时间改变。杀人者未变,围观者亦未变。
丽丽的一席话震惊当场,人们纷纷窃窃私语,嘴上满口仁义道德自诩明慧,其实心中已然矗立高墙,守卫着血的真理。
“我送你一颗星星。”
小男孩松开牵着我的手,继而跳下看台,悄无声息地往前走去。
“妖妇,受死吧。”
此刻的丽丽已经很清楚,在人民心中,她无罪了。
放松警惕的她尚未察觉小男孩的举动,可天才就是天才。
尽管丽丽没有做好准备,依旧在小男孩的刀落下之前固好了刀气。
我测过小男孩的功夫,是块炼刀的好材料,可惜刀心不正,耳根子软,炼出的刀有形无魂,再努力也只能敌过半个丽丽。
丽丽没了刀,和我一样只剩下了刀气。
刀能杀人,刀气也一样。
小男孩手中的刀和沙子祖传的刀颇为相似,不过刀小一些,形状更扁一些,但杀人的方式十分一致。
只见,丽丽聚气于十指,根据敌人的刀不断地改变防御方向,任小男孩如何疯狂砍杀也无法突破气界。仿佛只是一刹,丽丽双手合十,原本汇聚于股掌之间的刀气突然分裂成无数段,向四周飞舞。
小男孩拼尽全力往丽丽头顶处砸下一刀,因力道太大,刀竟脱离了小男孩的掌控,往上飞了出去,遇到气段又急速下落,跌到另一段刀气上。
如此往复数十回,那把残刀稳稳当当地落在了小男孩的咽喉处。
十年里,我和丽丽交战千百回,她教我炼刀,我教她炼气。
我的刀气,无色无形,杀人时如入无人之境。
所以,在场的除了我和丽丽,所有人都只当这是一场意外。
众人心中已然明了。沙子是被刀杀死的,刀是沙子自己的,沙子是被沙子杀死的。
我捏紧手中的星星,固起气壁将小男孩和他的刀拾起。
我答应过那个妇人,我只是借用,既是借则必有还。
丽丽的刀气会撒谎,我希望我的刀气不会。
我缓缓飘下,再一次靠近大石柱。审判长揉揉眼睛,又像是回忆起了一些往事,吓得直哆嗦,低着头不敢看我。
我的刀气托起小男孩的尸体随着我往前走,面对面时,一缕不怎么听话的刀气局促地拂过丽丽的脸庞,吹散了刀上的红色血液。
丽丽尖叫出声,捂着眼睛跪倒在地上,无边的怒火灼烧了她的双瞳,无尽的黑暗束缚住她的肉身。
凄厉地叫喊声唤醒了沙子的儿子,他仍在梦中,从无措到毅然决然只需要一把刀一场梦。
那一尾夺去沙子性命的刀,化成鱼鳞割开了丽丽的喉管。
丽丽痛极,夺刀腾起,自上而下将沙子的儿子劈成两半。
一切仍然没有任何改变,时隔十五年,审判长还是那个审判长,审判场上依旧血流成河,死去的仍然是一个男人,一个女人,一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