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袖盈香
五
转眼已是夏日了，江祁在京城呆的这段时日，一般白日都呆在常府，听常老将军说，常家的大姑娘常汀对江祁颇有几番意思，他也在撮合。
自从月人杳无音信后，钟离芙也再没提起有关他的事情。
或许是不愿提起，或许是不敢提起。
李良玞总是多出来陪她散散步，她也以寻常朋友的心态和他谈心。他说他不会强求她，一切慢慢来从头开始。
从入了晚夏开始，皇帝的病就越发严重了，频频叫皇子们前去侍疾。虽说大家都不敢议论皇上的龙体之虞，但心里都像明镜似的，皇帝已是垂垂老者了。
为了不备之需，在外驻守的常晏被封护国将军，被急诏回京。
“哥，你回来啦。”常汀看着自己长得高高大大，英俊帅气的哥哥，一味变成了小绵羊，瞬间如狗皮膏药般粘了上去。
常家嫡长子常晏，身居九门提督，曾经为大周打下无数江山。只因这些年来江祁的突起，倒使得身为大周朝曾经的战神的他突然没人在意。
常晏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儿，自请出去镇压民乱，半年，常晏不动武力，镇压下了叛乱，却又听见江祁斩杀无数，一下子又被压了下去。
这心里的火气正是没出撒去，随着妹妹入了苑内，抬头便瞧见了最不想看见的人——江祁。
这还能忍，常晏的铁拳头迅速攥紧，就差和江祁决一死战了。
一向平和冷静的江祁本想拜见大提督常晏，这瞧见他攥了拳头，也是一时发懵。常汀看了哥哥这副模样，不知所以然，出言问道：“怎么了？”
“无事，闻靖廷将军名声在外，一直百战不殆，所以，常某实在是……敬佩啊。”常晏说着，那柳眉都要蹙了起来，越发令江祁无从琢磨，只能恭敬道：“常将军笑话，江某在您这只算得雕虫小技。”
“呵。”常晏冷哼一声，越过他，直接走到屋里。
常汀尾随在后，跟江祁使了个眼色，表示她也不清楚到底怎么了，随后二人跟着常晏一同入内。
“阿妹，你带着他做什么。”常晏一肚子的火不知何处撒，他偏巧着赶上来，不是有意挨骂。常汀不知道阿哥如此排斥江祁，他俩小时候不玩的挺好的。
“阿哥，你和阿祁多年未见，你俩刚好都在京中，叙叙旧情……”
“叙什么旧情，你以后不许和他有交集！”
常晏怒吼，惊走了窗边窝里的鸟儿，也险些吓到了往院里走的钟离芙。
钟离芙边笑着边走了进来：“大老远就听见有只疯大虫在叫唤，险些吓了我，不知道常姐姐听见没有。”
“正盼着呢，你就来了。若是晚些，疯大虫就把我吃了。”常汀亦是笑了迎上去，两姐妹打着暗语称呼，听得江祁忍俊不禁，常晏亦是几分羞赧。
“罢了，晏哥哥回来了，咱们就不拿他打趣儿了。听说陛下要封你做护国将军，何苦在这儿较劲。”钟离芙顺应着常汀，俩人坐在一旁，钟离芙看着常晏，淡笑言。
说起常晏，安乐伯曾经有意撮合常晏，谁料圣旨一道，摆了无数无奈。钟离芙对他不过是哥哥的情分，至于常晏，那就不知了。
听了这话，江祁这一根筋的将军才缓过来常晏因为什么暴怒如雷，像是犯了什么错似的，呆滞的看着常汀求救。
常汀使使眼色，示意他道个歉。江祁好似恍然大悟，急忙笑道：“提督立下功劳，陛下要封您做将军，日后共事，还请您多指教。”
常汀捂脸，无奈暗自想道，江祁你这一根葱的，阿哥在朝这么多年最后和你一起共事，谁听了会高兴。
常晏这会儿拳头攥的更是紧，眉头蹙了起来，一拳头下去，常汀屋里的檀木桌子就凿出了个洞来，最后只能听见一声贯彻常府的喊声。
“江祁！出去！”
常府的普通苑子同其他的府里相差不远，甚至有些设施并没有家财万贯的陈府华丽。但常府独有的，偏是那汀兰，据说是先夫人在世最喜的。后在这汀兰苑里又栽了许些别的相映衬，到成了长安城不可求的奇观。
常老将军出征各地，移栽了不少稀奇古怪的花，造成了常府一年四季都有花香四溢。
“听说，陛下赐婚了。”常晏得了闲，一袭白玉色长袍，收了几分凶猛之气，更多的是将军的英气。
“是，五殿下忻州王，算得上是一门在赐婚中还算不错的。”钟离芙如今大了些，说起这些事，都是带着沉静的口吻。
“如果当年我不曾远离，而是早日提亲到钟离……”
我是不是就能娶你了。
常晏最后还是没说出那句话。再多的追悔莫及又有什么用，换来的不过是最无奈的现实。
“可惜没有如果。”
钟离芙驻足，常晏也停下了脚步。两个人在常府的花亭里对视。
钟离芙道：“世事已成定局，再多的喟叹终究无法改变。既然如此，那边去顺应罢，至少，这是目前带来最少伤害的办法。”
“阿芙，你变了。”常晏的手指拂过钟离芙的耳畔，轻轻为她掖上凌乱发丝。“你懂事了，不再像儿时一般缠着我撒娇任性了。”
钟离芙笑了。
她也不知道该笑什么。笑自己，还是笑常晏离开太多年了。
处于繁华而又危机的长安，即便是叫花子，也要算计着怎么活，更何况是身处高位的他们。为了家族的荣耀与复兴，为了亲人和朋友，他们往往要丧失一些东西而换去另一些东西。
譬如钟离芙的爱情和天真，换来的是钟离府的风平浪静。
“不是我变了，而是世代变了。”
她很想去看看远古时代的人们是不是不需要如此累的活着。是人们逐渐提升的美丑，虚荣之心，导致了世代变化。
“陛下遣五殿下来说圣体有恙，请我父亲入宫，想必常叔叔也有所耳闻。”
“如果你还惦记着你我之间的情分，请你无论何时，一定要相信我的做法。”
钟离芙郑重其事的看着常晏，几分严肃道。常晏亦是感受到了她周围的肃穆，带着舒心的口吻：“无论何时，我都会保护你，会跟随你，会听从你。我是你的“臣”，你可以调遣的不二臣。”
月夜，四处寂寥。
“主上，一切安排妥当。”黑衣人屈膝，对着一个身着布衣的男子道。
“终于等到这一天了，老皇帝一死，咱们就攻城。”男子阴森森的声音回荡，寒气透骨。
“主上，咱们虽然攒下了许多部下，这些年也在朝廷军队中安设不少精兵，可是……”
“没有可是！成败在此一举，要么就是这狗皇帝死，要么就是我死！好了，你去组织军队，那狗皇帝时日不多，便是我翻身之日！”
阴暗的阁楼里，男子眸中所含的仇恨，仿佛积攒了数年，沉积了许多怨恨。他想要爆发，就像是饥饿已久的老虎，突然看见了麋鹿，他要去觅食，他要的是完美的压倒，王者的压倒，彻彻底底的胜利。
他，才是天命所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