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女星海报

小禾是一个闲不住的女生，前脚刚刚放假，后脚已经联系了一份派发宣传单的暑期工。亮子和方杰下午开工的时候，顺道载上小禾，三个人顶着下午三点钟的烈日出发。

驾车的人还是方杰，亮子跟小禾坐车，屁股下面垫着刚才收来的纸皮。自从得到这个足球，亮子就不曾放下它，就像形影不离的朋友。小禾看到小弟对这件礼物如此喜爱，心中倍感安慰，脸上一直挂着心满意足的微笑。

突然，小禾对亮子说：“小弟，你再吆喝一次呗！”

“收……旧书、废报、酒瓶子，破铜、烂铁、旧家电……”

亮子张口就来。

“你听我的——旧书、废报、酒瓶子，破铜、烂铁、旧家电……”

小禾学着亮子的腔调来了一遍，但是效果大不一样。

亮子叹息一声说：“得了吧，也算学了几年，结果一点长进都没有——还是跟背书一样。不是这块料，就不要逞强！”

小禾不服气，撅起嘴，在亮子脑袋瓜子上轻轻拍了一下。

此时的方杰正埋着头，半死不活的蹬车，生动地诠释着老牛拉破车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他的两只耳朵里都塞着纸巾，为的是避免亮子吆喝时的尴尬。小禾注意到他耳朵里的纸团，偷偷指点给亮子看，姐弟俩窃窃地笑。

小禾小心翼翼摘下方杰耳朵里的纸团。方杰回头望望她，脸上挂着莫名其妙的表情。

“行了，方师傅，我到站了，请把我放下来吧。”

方杰“吱嘎”一声刹住车，抬头一望，一座宏伟的综合体广场矗立在眼前，“新世纪阳光广场”七个大字赫然醒目。这座广场是华阳市城南有名的地标建筑。很快，他的注意力被广场楼体披覆的一幅巨型美女海报吸引。海报上有几个醒目的广告字——“6月27日，影视红星庄菲儿大驾光临。”

小禾挠挠亮子的小平头，然后下了车。临走时，她还不忘朝方杰笑盈盈地挥手再见。但是方杰只是专注地望着海报，完全无视小禾。

“口水流出来啦……下巴掉地上啦……”

任凭小禾怎么调戏方杰，对方就是不理不睬。小禾自觉无趣，朝亮子撇撇嘴，然后开步往新世纪阳光广场走去，身后的马尾辫一跳一跳，像它的主人一样活跃。

方杰沉浸在四年前的回忆里，从那支柔和的略带忧伤的轻音乐开始。

在锦瑟夜都的清吧，他和她挑了个清静的角落，面对面坐着。他的面前摆着一杯白开水，她的面前是一瓶红酒。两人一边听着轻音乐，一边述说心事。在方杰记忆里，那时的自己在她面前显得青涩腼腆，平日里横行无忌的傲气荡然无存。她刚表演完，脸上留着浓重的舞台妆。她的心情不好，用和啤酒的架势喝着红酒。

“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个影视公司为一部戏来学校选角。有一个很重要的女性角色，至少是重要的女配角。学校同时推荐了我和另外一个女生……”

她哽咽了，一个劲儿摆弄酒杯。

“然后呢？”

她咬着嘴唇，泪光闪闪。

他猜到了结局，安慰说：“算了，过去了，咱不提。”

她还是把结果倾吐了出来，告诉他说：“面试的时候导演肯定的那个人明明是我，但是之后录用的人却是我的对手……你说我冤不冤，气不气……”

“她用了手段，这种人太卑鄙了！”

她摆了摆手，说道：“她……没错，错的那个是我，是我太笨，不懂规则！我想明白啦，只要不是杀人放火，无论使用什么手段都是合理的，毕竟我们要在这个圈子里生存。换句话说，手段是我们的生存之道，才华，狗屁——以后我不会这么天真，我发誓，否则我的青春只能窝在这锦瑟夜都里穿个比基尼看那些下流坯子的丑恶嘴脸。”

“别那么悲观。我昨晚借着做梦的机会穿越到五年以后，明明看到你大红大紫。”

她苦苦一笑，说：“得了吧，就会逗我开心！不过，要靠你做梦来实现我的梦想，那也算不得成功吧？”

一晃四年过去了，记忆依然那么清晰，尤其是清吧里带着忧伤的轻音乐。

傍晚时候，老戴一家和方杰四个人聚在屋檐下，围坐在一个小方几旁吃着晚饭。亮子坐在球车上左晃右晃，一会儿挨近小禾，一会儿挪到方杰一边。

“老姐，在新世纪广场发传单的事情搞定了吗？”

“你说呢？”小禾得意洋洋的样子，“老姐我出马，能不成吗？”

“那老姐，发一天能挣多少？”

小禾骄傲的比划了一个手势，那是一百八十的意思。

老戴朝小禾竖起大拇指，然后打开酒壶盖子，闻了又闻。

“哎呀，欧洲几大联赛落幕，欧亚对抗的“夺塞杯”烽烟未起，最近国际赛场简直没有什么值得围观的赛事，感觉日子过得美滋没味！”

小禾板起脸，不由分说，盖上酒壶盖子。

“老戴，你想找借口想喝酒吧？没门儿！”

老戴憨笑，皱巴巴的脸上挤出更多褶子。

亮子不屑说道：“看国内联赛呗！”

老戴撇撇嘴说：“国内联赛？耀武扬威的都是外国人，越看越糟心！”

亮子不服，涨红了脸，反驳道：“凭什么说都是外国人，你把卓雄天成的9号往哪里摆？”

“他也就那样！射手榜上他算老几？”

作为资深球迷，老戴不会在足球的问题上对亮子妥协，绝不会念及爷孙情谊，哪怕争得面红耳赤也在所不惜。

亮子被问得哑口无言，埋下头闷闷地吃饭。

小禾看看同样闷不吭声的方杰，觉得他把自己孤立起来的样子挺可怜。

“还是让他走吧，老戴。”

其余三个人不约而同地抬头，诧异地望着她。

“我都听小弟说了，方杰他并不想留下来。难怪我见他一直愁眉苦脸，这一天下来也没听他说几句话。我们为什么要勉强他？你不是一直教导我们施恩不望报吗？何况……”接下来的话担心伤到方杰的自尊心，所以她故意压低了声音，“他也帮不上什么忙。”

老戴若有所思，没有当即表态。

“我不走。”

万万没有想到，方杰自己表了态，而且那么令人意外。

老戴又惊又喜，说道：“听到没有？他自己要留下来，是他自己……哎哟……”

老戴捂紧肚子，痛得半边脸都歪斜了。

小禾紧张地问：“胃又疼？”

“最近疼了好几次。”

“老毛病，不碍事。多亏了不争气的胃，才把几十年的酒给戒啰！”

老戴故作轻松，拼命挤出一丝笑容，尽管额角已经渗出豆大的冷汗。方杰注意到了，老人的坚强让他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