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21.一生该想点啥
淳于衍择知门口的少女站在那处望着,却不知她在想什么。自己觉得今夜心中有无处言说的不安,不敢与人说,既已是潇洒少年郎,心中怎能有怕意。
“站那处多久了,为何不睡?”手执红石榴花的少年停下来看向那丫头,不免有些动容,于是低头一想,她是不是想家了,便问道,“虽不知你我为何被困宫里,你若想家了,说与我听便是。”蔺菀沉看着庭中少年,心中最孤寂的东西被他说中了,家,十多年未曾离开过父亲身边,已经快忘了自己在原来世界一人时的生活了。
想了想,蔺菀沉看了一眼书逸,又看向淳于衍择说:“是想父亲了,想回到我从小长大的蔺家别院,想回廷狱司找司长爷爷说话,想吃醉仙居酒楼的烤鸭。宫里的生活太枯燥了,每天关在这一方院墙中,除了抬头望天,什么也看不到。”
那少年走到院中石桌前,坐下说,你这一生从未想过更多吗,比如,过几年嫁给哪家公子。蔺菀沉来了兴致,走到他身边说:“这个时代,女性果然没有自己的价值,你问我一生中理想是什么,是该考虑嫁什么人,日后养出什么样的儿子对吗?淳于衍择,这就是我不喜欢你,将来也绝不会嫁给你的原因。”
好一番新奇的言论,凡人女子自古不就是应相夫教子,在父亲和丈夫的关怀下度过一生?淳于衍择望着她,看她神态语气哪像个寻常小姑娘。
蔺菀沉拾起自己放在石桌上的红石榴花枝,看她模样甚是喜爱,转眼望着自己说:“你我从小一起长大,虽不曾常单独在一处玩耍,毕竟也有些好友交情。今日闲来无事,不妨与你聊聊。淳于衍择,你的理想抱负,又是什么呢?”
望着蔺菀沉忽闪忽闪的大眼睛,淳于衍择避开她的目光,沉思片刻,终于开口说:“父亲说过,男子定要立本为天下人,保家卫国,使人民安家乐业,忠言纳谏,辅佐好的君主治理朝政即是最高抱负。后来知母亲是仙家后人,便更知父亲话语的重要性。所以我的心中,理想便是,为姜洲百姓出力。”
不愧是封建王朝官宦家族着力培养出的朝政接班人,他没有菀沉的享乐自利想法,虽对女子的归宿想法着实有些守旧,但在国家大事大非的理念上,必是崇高而伟大的。菀沉看着少年,不由点头并扬起一抹欣赏的姨母笑:“淳于大公子,到时我若执意退婚约,对你,可否有什么特别大的不好的影响?”
“你既已选择会退婚,便也是结果,其余的,也就没有意义了。”淳于衍择说,“今夜受教,每个人皆有自己的人生,我也不该贸然问你的私人想法,郡主谅解。”得了吧,长这么大,你头一次叫郡主,不别扭吗?睡去了,太晚了,你这花折下来可惜,我拿走插瓶子了啊。
那夜的月光和两人独处,是淳于衍择过了好多年难以忘怀的时光。时光匆匆到菀沉长大已该考虑婚事了,除了蔺臣儒,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过问是否还嫁淳于衍择的问题。
四年后的淳于府已经变了模样,外面匾额写的是蔺府。淳于衍择在廷狱司中练习长大,已成了廷狱司高级掌使,可负责一些国家级的机密文件传送。淳于衍择的二弟微乔今也十四,跟着蔺臣儒学了些商贾之术,拜礼部一老者做了先生,常上礼部不常回宅。
“菀沉姐姐,听说太子殿下与官家明日往皇家别院附近马场狩猎,你可有机会带我进去?”淳于衍择的三妹雪下染了黑发,除那异色双眸已经没有幼时的怪异,“我知菀沉姐姐明日受邀,请姐姐带我进去看看他,就一眼。”
四年前,官家本来为太子安排好的相国家李葶风和夏侯锋家姑娘,都因贵妃离世泡了汤,雪下长大了,终于有了心思,想认认真真见一面苏祁。本是良好姻缘,若非雪下外表与常人有异,又加当年淳于括功高震主,哪会今日的卑微。
蔺菀沉答应她,带她往自家铺子中去了。
“小姐,您怎么亲自过来了,近两日新来的料子都差人送到府中的,您放心。”布坊掌柜迎了自家大小姐说,“前日夏侯家三小姐过来裁了几匹布,说是明日狩猎用,不知道小姐让我打听这个做什么?”
蔺菀沉将斗笠蒙住面的雪下拉到自己身边,对那掌柜说:“店里可有新到的料子,平日里不会随便拿出来的,你现在拿来。”店里有几匹存量不多的贵重料子,除皇城里的贵客,基本不会拿出,掌柜看今日是自家小姐亲自领了客人过来,想着对方定是为及公主,便入内取了一匹织金布料出来说:“小姐,贵人,这织金工艺的布匹,全长京城仅此一匹,不知二位是否满意?”
“姜洲向来喜好穿纱,若我着藕色织金裙,是否过于招摇?”雪下靠在菀沉身边,又看向掌柜,似乎有些面露难色,“菀沉姐姐,你可有想法?”菀沉提起布料在雪下身上比划几下,觉得小姑娘很适合穿这种稍微厚实的布料,她的婴儿肥还未褪去,正是官门小姐的气质。
菀沉拍拍小姑娘的肩膀说:“就这匹,做好了裙子,烦请掌柜的送到蔺府去就好。”两人从铺子里出来,见淳于衍择只身往醉仙翁酒楼去,雪下看了一眼,转头问菀沉:“大哥不是接了廷狱司的案子去了靖陵城吗,怎么突然出现在这里。哥!”
那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走进那酒楼去,并未听到自家三妹的呼喊。菀沉抓起雪下的手,往那方向去:“走,雪下,咱们看看你哥私会谁去了。”雪下盯着那一心盯着醉仙翁酒楼的人,想起二哥说,菀沉姐姐和大哥是有婚约的,便不由得笑了笑:“姐姐怕大哥会的人,是个女的?可雪下听说,大哥从来不近女子,怎会有任务加身,还……”
正说着,两人见酒楼二层窗台上一隔间,淳于衍择坐在了一位着圆领袍的英气女子对面。蔺菀沉不知心中哪里来了一股子气,几步便进那酒楼,爬上二楼。雪下跟着她一路匆匆,到了那隔间外,听得淳于衍择问那女子:“当真确定那靖陵反贼明日会行动?那么官家与太子得狩猎一事,必然要阻止。”
原来两人聊的是公事,菀沉舒了口气,看向雪下,她甚是失落,明日许是见不着苏祁了。
“雪下,蔺菀沉,你二人可用过午膳?”只听得屏风外,那被跟踪的少年发声问道,“既已被发现,就不要藏着了,出来吧。”两位少女尴尬对视,从屏风后出来,蔺菀沉看那女子,原来是廷狱司西廷管事叶弥,不错,正是当年淳于括侍卫叶寻的妹妹。
叶弥起身抱拳行礼:“小郡主长成大姑娘了,老听哥哥说起蔺大人当年想将您许配给他,竟不知原来您生得好看。”淳于衍择面带怒色,似乎对蔺臣儒当年看上叶寻这事有些不悦,便开口说:“都坐下来先吃些东西吧。“
四个人沉默了许久,蔺菀沉终于忍不住打破了安静:“淳于衍择你不是去靖陵城了吗,怎么……你们刚才说什么靖陵城老贼……我跟雪下听到了,那是谁,为何他要影响明日太子一行去皇家别院狩猎?”
那正夹了一块肉放进雪下碗里的少年看了菀沉一眼说:“靖陵君林携,是官家的表兄。这位侯爵当年对你母亲长公主甚好,后来以为蔺叔娶她,是官家笼络朝臣的刻意手段,便屡次为难蔺叔。再后来蔺菀沉你出生,长公主被害,靖陵君觉得蔺叔未能保护好她,与官家脱不了干系。自请离了长京城十四年,在靖陵养了一批暗卫,一直想对官家动手。”
这逻辑怪怪的,总感觉杀人的理由不成立,这靖陵君身上定还有其他缘由。蔺菀沉看着桌上的那盘青菜,不由想出了神,有无可能,场上其他三人不知的是,那林携像自己和父亲一样,明白那毒是官家的手笔?如此一来,这人和自己还算是同路人。
“淳于衍择,你现在任职于廷狱司,似乎在自己的人生轨迹上过得有些偏离,你还记得四年前那夜,你在莼儿庭院中跟我说的话吗?”菀沉忽然抬起头来,对父亲早已被官家以通敌卖国罪产出的淳于衍择说,“没想到你对官家的忠诚,简直明月可鉴。”
叶弥见势不对,带着雪下离开了。淳于衍择看着身边的轻纱女子问道:“听你的语气,似乎不满我明日阻止狩猎一事,蔺菀沉,你是何时,心中有了自己的筹谋?你巴不得明日那些暗探刺杀掉的人,是太子,还是……你有几个脑袋够砍的,现在是时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