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恨意
在山野中奔跑了大概十分钟，叶衡的头颅就已经恢复了原状，不过头发却还没有长出来。
头部的痊愈也让叶衡缓了口气。
虽然之前的这十分钟内，头颅一直在进行快速的自我修复，但传来的锥心之痛却丝毫不减，等同于是在做不打麻药的开颅手术。
而在头颅恢复后，那痛感就立马消失了。
然而叶衡那套在义肢中的小腿，此时却突然传来了胀痛感。这感觉倒是没有让叶衡慌乱，因为叶衡对此早有预料。
叶衡坐在野地上，卸下了义肢，露出一双只剩上沿的小腿，此时小腿已经开始不断地生出肉芽，快速地生长了起来。
看来叶衡的头发之所以没有恢复，是因为叶衡的身体在优先修复小腿。
叶衡望着自己那即将恢复的小腿，叹了口气想道：“我这把老骨头，有没有腿又有什么区别呢？如果涵柔这孩子也能像这样重新长出小腿就好了。”
不过叶衡随即下定了决心：“躲过这一劫后，我一定要研究出成为玄修的办法，那样涵柔成为玄修后，小腿就可以恢复了。”
此时距离国界线也只有三四十公里的距离了，原本以叶衡的脚力只需几分钟就能赶到。
但是叶衡的小腿还在修复中，所以他丢下了义肢后就趴下来四肢并用，像一只狼一样地向前飞奔而去。速度倒也很快，甚至比真正的狼要快得多。
不过刚长出的小腿在地上不断摩擦，又给叶衡带来了巨大的疼痛，不过这比起之前头颅修复期的痛感要小得多。
叶衡自然不可能选择原地休息，等待小腿自然恢复后再赶路的。他可以等，东礼国的武装机甲部队可不会等。
又过了十几分钟后，叶衡的小腿也终于恢复了，此时叶衡距离国界线还有不到十公里。
于是叶衡直接光脚跑在野地上，野草和碎石虽多，但很难对如今叶衡强劲的肉体造成什么伤害。
这时叶衡身后许涵柔的身体稍稍颤动了一下，这让叶衡心中一喜，立刻回过头去，向许涵柔问道：“涵柔，醒来啦？”
叶衡有些紧张地等待着许涵柔的回话，虽说从生理学的角度上来讲，经过叶衡的处理后，如今那贯穿伤除了疼痛外，应该不会对许涵柔的身体机能产生任何的影响。
但是叶衡害怕之前失血导致的缺氧会影响许涵柔的大脑。
终于在短暂却又显得十分漫长的沉寂后，许涵柔那虚弱的声音传来了：“爷爷，我们这是在哪儿啊？我感觉身上很痛……”
听到许涵柔的话语中思维清晰，叶衡松了口气，然后安慰她道：“我们要出去旅行一段时间，很快就到了。是不是胸口痛啊？再忍一忍，待会儿到医院吃个药马上就好了。”
遗迹科技的产品涉及人类生活的方方面面，能够治疗外伤的特效药自然是有的，再加上叶衡可以最大程度地固定好伤口，甚至不需要纳米级治疗机器人来缝合伤口。因此许涵柔应该很快就能痊愈的，
许涵柔听到叶衡这样说，便听话地“嗯”了一声，然后安静地趴在叶衡的背上。
于是叶衡回过头来继续全力赶路。但没跑两步路，他的心又突然提了起来，因为他回想了一下许涵柔所用的字眼“很痛”，许涵柔可从来没用过这个字眼。
体弱多病的许涵柔这十年来没少生病住院，但对于大夫口中会带来剧痛的病症，她也只会说：“有一点难受。”
叶衡立马抽调出所剩无几的玄力探向许涵柔的腹部，这让他的脸色立即阴沉了下来。
此时许涵柔的身体状况非常糟，她的肠胃和食道都出现了大面积的溃疡，身上出现了多处红肿起泡，甚至皮肤脱落的状态。
叶衡查看完许涵柔身上的症状后，几乎可以断定，这就是核辐射病症。
之前叶衡的玄力早已见底，仅仅是维护许涵柔的伤口就让他捉襟见肘了，而他也一心想着快点离开那片区域，以防有追兵赶来，所以就没有及时抽调出玄力来查看她的身体状况。
对于核裂变的相关研究是叶衡近几年才开始做的，由于没有做过活体实验，又没有相关的数据支持，所以他并不清楚核辐射对人体的危害到底有多大。
而叶衡本人成为玄修后获得了惊人的自愈力，核辐射根本没能对他造成半点影响，所以原本也担心过核辐射危害的他，潜意识地就忽略了核辐射可能导致的病症。
但许涵柔与身为玄修的叶衡不同，她只是个普通的小女孩。
连续受到核反应堆超临界和核燃料爆炸的两次核辐射影响后，虽然第一时间没有表现出什么症状来，但恐怕核辐射在当时已经对她的身体机能产生了巨大的伤害，直到现在才表现出来。
叶衡确实也担忧过核辐射的危害，但他认为凭借御兰星现在的医学条件，消除核辐射的影响不难。
然而叶衡没想到这核辐射病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猛烈。
叶衡不需要用玄力去查看许涵柔的面部就能猜出，此时她的鼻腔、耳道和眼眶一定已经开始漫出了细密的血丝。
但叶衡不敢去看，他害怕他看到那一幕后，一直紧绷着的精神就会崩溃。
“还有一小时我们就到医院了，坚持住。”叶衡的目标是朔月国中离卢南城最近的城池——素隐城，那里医院的医疗条件在朔月国算是比较好的。
叶衡很想说一些话来安慰许涵柔一下，但此时心乱如麻的他除了这句话以外，什么也说不出来。
“好。”许涵柔的语气还是和平时一样冷冷清清，说完这个字后她就一声不吭地地继续趴在叶衡的背上，就彷佛她只是胃部受寒而已。
但叶衡却知道她此时正承受着巨大的痛苦。
因为在叶衡能够通过玄力场清楚地看到，由于大片的胃溃疡，她的胃部在持续不断地发生着剧烈的痉挛。
但即使是处于这种常人所无法忍受的痛楚下，她也没有挣扎或是哭闹，甚至也没有因胃痉挛而呕吐。
许涵柔告诉叶衡自己身体难受的目的不是为了求得安慰，仅仅是为了说明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好，需要去医院。
除此之外她是绝不愿意给叶衡添一点麻烦的，她是住院时也会趁叶衡不在，自己去打饭的孩子。
她一直是这么懂事的孩子，懂事得让叶衡心疼。
如果此时许涵柔和别的孩子一样大声哭喊或是在叶衡的身上又抓又咬，叶衡的心里还会好受一点，因为这会让他有一种为孩子分担了痛苦的感觉。
叶衡也很想做些什么来帮助许涵柔缓解疼痛，但这辐射病不是外伤，不是用玄力就能修复的——至少现在的他做不到这一点。
所以此时的他除了尽全力奔跑，什么也做不到。
一滴老泪从叶衡那布满皱纹的眼角流下，然后很快就被疾风吹散了。
叶衡自然不是什么软弱的人，但眼看自己的孙女受尽折磨，自己却什么也做不到，这种无力感让他痛不欲生。
有时精神上的痛苦远比肉体上的痛苦更能摧毁一个人。
他宁可一辈子都顶着之前头部的那种剧痛，也希望能为许涵柔分担哪怕一丝的痛苦。
就在这时，远方传来了破空声，随后同样的声音源源不断地从四面八方传来，深蓝色的流光不断划破天际，其目标都是叶衡的上空。
正是东礼国的武装机甲，而且流光看起来足有数百道，远比之前攻击狮鹫兽的武装机甲要多。
而这样的兵力，却是用来攻击灭掉了狮鹫兽的叶衡。
虽说这兵力的差距是因为卢南城的驻城机甲总共只有一百多部，但看起来实在很讽刺。
（好大的阵仗，真是欺人太甚啊！）叶衡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怒意。
许涵柔的生命危在旦夕，每一秒的耽搁都等于是把她往悬崖上推。因此这些机甲的阻拦无疑是在触碰叶衡的逆鳞，叶衡又怎能不怒？
此时叶衡的身上没有多少玄力，就连他那远超常人的充沛体力此时也几乎是耗尽了，所以叶衡虽怒，但他知道，这一仗打起来，不是凶多吉少，而是十死无生。
一股深入骨髓的恨意逐渐在叶衡的心中弥漫开来，这股恨意不仅是针对这些武装机甲，也不仅是针对东礼国的高层，而是针对这冷酷的世界。
叶衡为了抵御彼岸巨舰和妖族，把一生都奉献给了科研，却不曾得到过任何的支持和理解，甚至还有人拿“烟花爆竹”这样的话来羞辱他，或许那个人只是想开开玩笑，但叶衡的自尊心却是完完全全地被践踏在脚下。
其实这些他都可以算了，年迈的他早就没了年轻时的一腔热血，不想再去争取什么。
但今天这狮鹫兽却硬是要针对他们爷孙俩，所以叶衡拼上这条老命，才终于从狮鹫兽手下保护了许涵柔，却在这最后关头，即将要被自己国家的武装机甲给斩杀。
叶衡这一生，不贪名也不逐利，他最大的奢求只是想在所剩无几的人生中看着自己的孙女一点点长大，去获得属于她的那份幸福而已。
但命运的车轮却彷佛带着恶意似的，在他的一生中如影随形，一点点地碾碎他所珍视的一切。
而如今的叶衡除了许涵柔以外，已经一无所有。
“涵柔的童年已经够凄惨的了，为什么还要这么伤害她？我这条老命我不要都可以，但是涵柔是我仅存的一切，今天谁再敢伤害她，我就要他死！”在恨意的驱使下，一阵前所未有的戾气占据了叶衡的内心。
黑夜中，叶衡的眼眸中闪烁着暗金色的光芒，但是与之前狮鹫兽所见的恢弘庄严不同，这一次的暗金色彷佛承载着死寂与终结，在这色泽的衬托下，叶衡的双眸宛如阴魂与死冢的摇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