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三 听雨与兄弟情谊的绾和以及以听雨名轩斋的命意
听雨是文人风雅之事,古人亦惯以“听雨”来为轩、堂、斋、楼等建筑物命名,数量颇多,苏州拙政园中即有听雨轩。宋吴聿《观林诗话》云:“予家有听雨轩,尝集古今人句。杜牧之云‘可惜和风夜来雨,醉中虚度打窗声’。贾岛云‘宿客不来过半夜,独闻山雨到来时’。欧阳文忠公‘芳丛绿叶聊须种,犹得萧萧听雨声’。王荆公‘深炷炉香闭斋阁,卧闻檐雨泻高秋’。东坡‘一听南堂新瓦响,似闻东坞小荷香’。陈无己云:‘一枕雨窗深闭阁,卧听丛竹雨来时。’赵德麟云:‘卧听檐雨作宫商’,尤为工也。”以听雨名轩,并与古人描写听雨情状的诗文联系起来这很常见,而由于二苏夜雨对床的流行,听雨更被赋予了兄弟亲情的深意,人们在以听雨命名建筑物时,有时也包含并有意强调这一层深意。
明代陶安《听雨轩记》云:“物有自然之音,众人闻而以为常,知者闻而以为乐。雨之有声,莫不闻也,惟兄弟共处,则听之而适其心。盖雨之声出于天,兄弟之乐亦出于天,不有此乐者,不知此声也。韦苏州有风雨对床之句,眉山苏氏兄弟读而感怀,为听雨之约。既而游宦异途,离阔忧沮,晚年飘泊,艰于会合,雨声不复共听,遗憾终身。”他有感于二苏兄弟听雨之事,有意将雨声与兄弟之情联系到一起,认为雨声与兄弟之情皆是出于天性,因而只有知兄弟之乐者方能听懂雨声之玄妙。元欧阳玄《听雨堂记》也云:“见弟友爱,一日而远别,则听夜雨而思同气。近代眉山苏长公送弟子由之官,有‘夜雨何时听萧瑟’之句,后世弟昆之在宦游者,往往讽咏而致思焉。”
他认为夜间听雨自然会联想到兄弟之情。
宋人即有取二苏夜雨对床之意而以听雨名轩者。《浙江通志》卷四十八“听雨轩”条记载:“《弘治衢州府志》,在开化县北,汪观国字廷元,于所居作逍遥堂,翼之以轩,扁曰‘听雨’,与其弟端斋燕息以终老,复遣其子浤从游东莱之门。时晦庵自建安来,过张南轩、陆象山、吕祖俭,各赋听雨轩诗以美之。”后附有朱熹、吕祖谦二人诗歌各一首。从现存诗歌而言,尚有江溥《汪端斋听雨轩》、姜特立《赋汪先辈昆仲听雨轩》、曾丰《题三衢汪学士听雨轩》等。江溥《汪端斋听雨轩》云:“二苏当日相思句,故揭名轩意可知。”明确指出轩名来源于二苏夜雨对床之典。《咸淳临安志》卷五十二也记载有“听雨轩”:“在中和堂后,景定五年,刘安抚良贵建。为屋八楹,取东坡‘中和堂后石楠树,与君对床听夜雨’之句为扁。”元赵汸《听雨轩记》记载:“韩君仲廉……有感于眉山三苏公京师驿舍之约,题其室曰‘听雨轩’。”
宋人有因二苏夜雨对床而以听雨名堂者,前引刘克庄《听雨堂》即是如此。明徐一夔《听雨堂诗序》云:“因念苏长公与次公会彭城,时长公《送次公之官》,有‘夜雨何时听萧飒’之句。龙南与南丰言曰:‘吾二人者,今日之情亦犹二苏之在彭城也。’因名其所居堂曰‘听雨’。”
晚清湖南古文大家吴敏树曾在其家中建有听雨楼,亦取二苏夜雨对床之意,其《听雨楼记》云:“昔眉山苏氏兄弟少时诵唐人诗语,而有风雨对床之约,其后各宦游四方,终身吟想其语,以相叹息。二苏公之贤,非余兄弟所敢妄拟,而其欲常聚处之意则同也。顾今方从事科举,其或得之,将亦不能无为四方之人,故以二公之不获如志私以为戒,而名楼以为之志,他年或敢忘诸谓此楼何?”
古人在题咏以听雨所名的建筑时也常运用夜雨对床之典,如明黄哲《王彦举听雨轩》:“绿蓑青箬重来访,莫厌连床终夜眠。”元吴当《听雨堂》:“兄弟多情有别离,昔年惆怅大苏诗。”
清吴省钦《次鉴南韵夜坐毕修撰秋帆沅听雨楼》其二:“与君更发联床慨,北泖南湖底样宽。”
清吴锡麒《题查映山给谏莹听雨楼图并序》:“晨昏无事视膳毕,喜有子由来对床。”
较有意思的是宋刘克庄《题真继翁司令新居二首·听雨楼》,他在自注中已言明该楼的命名“取放翁诗中话”,同时期的林希逸《和后村韵二首奉寄府判真司令·听雨楼》即云:“取放翁诗扁此楼,知君心企古名流。苏吟韦句虽欣慕,樗记曾云不是由。”
但刘克庄还是在诗中强调:“追攀应物并和仲,友爱全真与子由……文忠百世之标准,更向韦苏以上求。”
乐于将听雨联系到二苏身上。
我们在梳理古人以听雨命名建筑物时会发现,古人以听雨名厅者极少,以听雨名廊、亭者有之,但很少提及二苏与夜雨对床之典故。听雨楼虽多,但也多不与二苏夜雨对床发生关联。而以听雨名轩、斋数量较大,且其中包含对兄弟之情的感念者也较为多见,这很可能是因为轩、斋本是读书、休憩之所,与二苏夜雨对床的情境更为契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