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百里帛书说蹇叔 小白空室问齐东

齐东待九州会的人都走了，赶紧过来询问蹇叔的情况。

蹇叔道：“东儿，我倒没什么事，就是可怜了邻居一家。”说着，看向还在地上哭泣的季晓。

齐东又过来想扶起季晓。季晓哪肯起来，抱着父母和姐姐们的尸首啼哭不已。齐东只得任她哭一会，又好言劝慰，再言会帮季晓办理她家的丧事。公子絷、侯子黔等人过来见到此状，也伤感了一会，又帮着季晓料理一番后事。

村民们见九州会的人都走远了，也都跑了回来。他们见季晓一家只剩了她自己，又是一番感叹和抚慰。季晓哭得累了，就躺在地上，既也不吃饭也不喝水。一会想想父母，季晓再哭一段时间；一会念起姐姐们，季晓又哭一段时间。

齐东说道：“父母离世，哪有不痛苦的。季晓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亲人，那更是痛苦不已的。然而，她哭一会停停再哭，水米不进，时间久了，身体自然是受不了的。当此之时，应当从速掩埋季晓亲人的尸首，再带她离开鸣鹿，这样才可以让她减少悲痛，重新振作起来。”

众人听了，默然点头。蹇叔年长，当即自任丧事主簿，派人进山开挖墓穴，齐东、侯子黔随着众人去了；又令人到城镇上去购置棺木，公子絷跟着众人去了。及至天亮，季晓太过劳累，睡了过去；齐东、侯子黔回禀蹇叔已经挖好了四口墓穴；公子絷也回禀蹇叔购置好了四口棺材。

蹇叔听了回报，皱眉道：“墓穴四口没有问题，季晓父母一个墓穴，季晓姐姐一人一个墓穴。然而，棺材四口就不妥了，死者可是五个人……”

公子絷忙说：“确实应该是五口棺材，然而镇上只有这四口棺材了。若想再添置一口，那须三日后方可。不过，我已经给店家留足了棺材钱，待新棺材到了即可送来。”

蹇叔听了，默不作声，抬头望了望天空，缓缓说道：“家中多人去世，宜快下葬，不可久拖！也许这是天意吧！我的家中尚有一幅寿材，送于老邻居吧。”说罢，让人从家中抬出自己的寿材，又将邻居安置其中。

一切准备妥当，众人唤起季晓，妇人们又给季晓换上斩衰服，便簇拥着她到山上安葬了家人。季晓一路被人搀扶，也明白这是送葬，并无太多反应。就这样，用了三天，季晓家丧事完毕。

公子絷见诸事完毕，便向蹇叔说明来意。

蹇叔听后，道：“人生七十古来稀，我剩余的日子也不多了，何苦再为了天下事而去操心呢？鸣鹿村是个好地方，在这里安度余年更适合我，劳烦公子替我向秦伯，还有我的老友转达我的想法吧。”

公子絷还想说什么，却听齐东道：“师父，去与不去秦国，您先别着急回答，这里有一封百里师父的书信，您看完再做定夺吧。”说罢，齐东从怀里掏出一张帛书，双手递于蹇叔。

蹇叔接过帛书，展开，只见上面写道：“蹇叔吾兄，弟不幸国灭身俘，为晋所获，又做陪嫁之奴，束手徒步牵于车后。弟不堪其苦，趁隙而逃，本欲投兄处，奈何迷路混入楚境，为楚人所擒。弟只得重操养牛之旧业，并无所期望。然秦伯礼贤下士，有图霸之志，弟遂荐兄于其，以同出智谋共享富贵。然兄生性飘然，恐怕不肯入秦。如真如此，弟亦辞官与兄同隐鸣鹿。止是弟求明君已三十余载，齐侯无知、王子颓、虞公皆非良君，今得遇明君秦伯，不忍去之！望吾兄早日来秦，余事不明之处可再问东。”

蹇叔看罢书信，踱了几踱，自言自语道：“人生在世，所求者名也？利也？富贵乎？荣华兮？我与百里兄，欲投明主三十多年而郁郁不得志，今逢明君，岂有弃之之理？”言罢，蹇叔又对公子絷说，“既然百里兄有书信嘱托，我也不好推辞，何时启程，但听公子吩咐！”

公子絷听了，激动万分道：“如此，若先生不乏辛苦，即日启程可否？”蹇叔点头应允。

当下众人打点行装，即欲启程。

齐东看了看季晓，说道：“师父，季晓一家都已没了，她一个姑娘家也不便独自留在鸣鹿，不如我们带她一起走吧？”

蹇叔说道：“只要她愿意，我是没有不同意的。”

齐东又问季晓之意，季晓脸色肃静，完全没有了之前的娇媚，说道：“去哪里都行，只是我要学习武功，为父母报仇！”齐东只得说好。

公子絷说道：“此去齐国路途尚远，不如齐大侠先回临淄向孙阳兄说明秦伯之意，待我送蹇叔先生入秦后再与您去临淄汇合？如此一来，既可让孙阳兄做个准备，又可使蹇叔先生少辛苦一些。”

蹇叔笑道：“秦伯左手在虞国获得了百里兄，右手又让齐东来楚国请我入秦，现在还不忘在霸主齐国手里抢孙阳，秦伯网络人才之心甚足，唯恐天下人才不入秦呀！”

齐东与公子絷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齐东说道：“不必跑一趟临淄那么麻烦，我已得了消息，齐侯约周太子郑、诸侯在首止会盟，孙阳跟着齐侯也在首止。此地离首止不远，我们可以一起去那里，再同去雍城。”

公子絷听得这个消息，更是高兴。

说走就走，齐东一行人，不出半日就到了首止。

此次首止会盟，起于周天子阆偏爱王子带，欲废太子郑而立王子带。姬郑很慌，于是向舅舅齐侯小白求救。小白素来对九州会有成见，又见王子带骄横，立王子带不利于齐国，于是欣然同意帮助姬郑。小白邀请宋、鲁、陈、卫、许、曹、郑共八国诸侯来到首止会盟，又邀请姬郑也来到首止，诸侯共同盟誓拱卫周室。会盟毕，小白又让姬郑在首止多待些时日，以向周室表达诸侯拥戴姬郑之情。

齐东见小白。小白问齐东近来游历之事。齐东把晋国灭虢国、虞国之事，秦伯求贤之事还有王子带强人入会围攻鸣鹿之事都一一说了。

小白说道：“晋国、秦国都是小国，没有参加过会盟，又离得远，寡人对他们不熟悉。只是虞国、虢国都是公国，竟被侯国的晋灭了，令人唏嘘。看来随着近年来晋侯诡诸东拓西进，寡人已经不能再把晋国当做小国看待了；秦国与西戎混杂，鲜与中原来往，但从你说的秦伯求贤之事看来，秦国以后也不会只是一个小国了。王子带素来骄横，此次会盟就是为了防止王子带被立为太子的。”

齐东道：“王子带在诸侯间、江湖上都没有好名声。即使天子喜爱，也未必会执掌周室。”

小白、齐东父子两人又讨论了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齐东才说道：“吾弟孙阳，有相马之才，秦伯又托我带其入秦。不知君上对此事有何看法，孙阳可否入秦？”

小白乍听齐东要把齐国人才引向秦国，心内不悦；转念又想道：“孙阳在齐国不受重用，久必自寻出路。不如借此机会将其送于秦国，一来秦国感念寡人恩惠，二来也可避免孙阳将来离齐的尴尬。”

想到这，小白说道：“孙阳是齐人，又是一个人才，寡人本不愿意让其入秦。然而，秦伯有用其才之意，寡人也愿意称其所愿，好让孙阳多多助秦，保我周室西疆安宁！”

齐东听罢，叩头代秦伯致谢。两人又说了一些话。齐东料无他事，便欲告辞。

小白却说道：“东儿，寡人老了，不得不思虑身后之事。放眼天下，能在此事上做到公允之人也只有你了。”说着，小白屏退左右，又说道，“我的儿，你认为我百年之后谁当继承大业？”

齐东吓了一跳，虽然他与小白彼此间都知道相互的关系，但这次小白主动称他“我的儿”委实是第一次。这对于从小缺乏父亲陪伴的齐东来说太过突然，一时间他竟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齐东还是很快镇定了下来，他揣测小白如此问自己，一定是排除了自己继位的可能性。对齐东来说，承认父子关系远比君位更有意义，有了这声“儿”，继不继承齐侯之位已经不重要了。

想到这里，齐东说道：“众公子中无亏最长，公子昭最贤，当从二人中择一人。”

齐东这话正中小白下怀。

小白笑道：“这正是寡人难以抉择的地方，仲父属意公子昭，但寡人觉得还要观察观察，现在立谁为太子为时尚早！那寡人要问你一问，这君位你可想坐？”

齐东料到小白会有此一问，早已做好了准备，笑道：“君上，说我以前没有想过做齐侯，那自然是假的。然而自王子颓坐上天子之位，我在成周恣意妄为了三年后便不再有此想法，以致后来王子颓要分虎牢关以东给我，我都没有接受。君上，自您登位以来，齐国百姓安居，诸侯更是尊齐国为霸主。这样的局面虽然看起来表面风光，但背后操劳和付出更是不少！我意在游历天下而非固守一城一国，且懒待治国，对君位也就不感兴趣。”

小白听此，不觉更加喜欢起齐东来：没有了权力的桎梏，亲情的温度才会有所回升。

齐东接着说：“君上，还有一事，请君上恩准！”

小白说道：“说来听听，寡人尽量满足。”

齐东说道：“还请君上赐我永久齐国符节，可以让我在天下诸侯间自由往来，畅游天下；更向天下传播君上的丰功伟绩！如此，岂不两便！”

小白笑道：“如此，对你我都有裨益，当赐！”说着，小白复叫人上前，赐齐东永久符节。齐东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