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首语 写在前面的话
对中国人来说,生活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剧烈地被撕裂着。在物化市场的魔域中,生存已在照亮了宗法土地的太阳(理性之光)阴影中被分化为两节:一节是在这个沙漏般的竞争世界中悬临于空中的“成功”人士(过去叫“布尔乔亚”),另一节则是跌落入沙漏底层的“弱势”众生(过去叫“普罗泰利特”)。在第一种人那里,可能银行里有无数的金钱,故而,“他”会开着宝马,拥着美人,身上甚至还揣着博士学位证书,并拥有众多令人仰慕的学术头衔和官品,在生活舞台的重重射灯探照之下,他诗意地“在”着。[1]而在第二种人那里,炫目灯光下功成名就的“他”成了“我”毕生不懈奋斗的镜像,“他”就应该是“我”。这种“他”对“我”的理想性自居,使十分羸弱无力的“我们”更加举步维艰,一次又一次,我们在泥泞的沙漏边缘攀爬、滑倒、再攀爬——一如加缪笔下那个荒谬而不屈的西西弗斯。“我”,永远向上推举着不断落下的生活巨石。
对第一种人来说,你以为你是人,可是你却可能真的不是。这个真相只是在金钱散去、香车美人飞离时才突然显现。也许,会是在“他”离位退职后面对一杯无人问津的清茶时幡然顿悟的。而对后者来讲,穷尽一生,“我”总以为自己还不是“人”,犹自固执地向着第一种人的镜像埋头奋斗,却浑然不知与之苦战的唐·吉诃德式的风车和西西弗斯之巨石的真在。这是作者想通过拉康故事的道说所讲的一个普通的事理(此理,形同曹雪芹《红楼梦》中的《好了歌》)。
当然,拉康的故事从总体而言,肯定还是一种错误。因为,如果没有了拉康所骂的想象和象征关系的织入,特别是被拉康遮蔽掉的人对人感性活动关系的历史构境,人的存在也就真的没有了。然而,拉康之骂对那些无法认清自己的人却又不见得是一种谬误。遗憾的是,这个世界上不能正确认识自己的人恐怕占了绝大多数,因此,拉康之骂又是过于真实的真实。
所以,拉康的故事固然只是一则离奇的寓言,可也的确述说了一种常人不可见的真实。依我看,听懂它的言说并不见得必然使我们走向悲观的虚无。(我的一位朋友在听了拉康的故事之后,跺足大叫:“这正是佛、老之无!”)无非是让我们多一种清醒,以正确认识自己,认真对待我们存在中的物化和异化之疏远,自省生命中的能指之漂浮和本己的不可能性罢了。那样,这个世界上大抵真会少一些不自知的疯狂和精神分裂。
“千万别说你才读懂了我!”这应该是下面照片上那个叼着雪茄的拉康,心里满是窃笑的原因。
雅克·拉康(Jacques Lac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