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杨府的马车
安亦昉坐在奉天门东南的十字街口,盯着出入城门的各色官吏。
说也奇怪,安亦昉就这样明目张胆地坐了一天,反而没人注意。期间遇到三组牙中军巡逻队,不仅没有查问过一次,甚至经过时都没有停顿。
一直等到酉时,看到一辆马车出了奉天门朝东驶来。车夫头戴笠帽,手扬牛皮小鞭,赶着两匹马不慌不忙地走着,行至安亦昉蹲坐的路口时转向南行,车轭上两个銮铃叮当作响。马车不大,车轸宽厚,青色帷幔将车舆围得严严实实。
安亦昉站起身,悄悄跟在后面三丈远的位置。
马车往南又行了三个街口,往东拐进小巷之后,停在一处府邸门前,朱红色府门上挂一木牌,上书“杨府”二字。车夫跳下马车,在车轮下放好木轫。帷幔掀开,下来一个中年男人,头戴硬脚幞头,身穿圆领窄袖深绿朝服,下施一道横襕,脚套黑色官靴,踩着仆人搬出来的马凳下车,径直走进府门。车夫移开木轫,赶着马车绕到后院。
安亦昉躲在远处,等府门关上后,寻着车辙来到后院。院门紧闭,安亦昉推了推,已经闩上,往后退了两步,观察左右。青色院墙一丈来高,院内榆树枝杈贴着墙顶伸到巷中。
此处多为朝臣宅第,不似西北偏僻,只能入夜之后再来打探,安亦昉不敢久留,迈步离开。
往东走了大概二里,逐渐偏僻,见到一处荒废的苗圃果园,木栏围墙破烂不堪,多已倾覆,只有院门直直立着,对开的两扇门板上挂有一串铁链,链上一把铁锁。门侧竖着一个牌子,隐约能看出的霭芳苑几个字颇有韵味,下面的落款模糊不清,无法辨认出自何人之手。园里杂草丛生,从外看去,面积不小。安亦昉又往前走了一段,趁着四下无人,紧跑两步翻进园中。
穿过一排枝条及地的垂柳,迈上青石铺地的曲径。径穷路转,是一片荒芜的花畦,枯枝藤蔓盘绕石架,几朵光秃秃的花萼点缀其中,没有一丝生机。干涸的水池中几块巨大的圆石被晒得惨白,池边的竹亭只剩下坍塌的顶面挂在亭中长条石凳上,几根裂口的竹竿斜插进池中。再往深处,是成片的乾枣树和凤栖梨树,枣林幽幽,梨花如雪。安亦昉找了块平整的草地躺下,悠闲地翘起二郎腿,口衔狗尾巴草望着天空的流云。
宵禁街鼓鸣过,安亦昉用外氅包好行囊,藏在池底的乱石下,紧了紧袖口,黑巾裹头,腰挎横刀,手提一截竹竿,直奔杨府而去。
来到后院墙外,把竹竿一头顶在路面的砖缝间,另外一头抵在墙上。安亦昉用脚踩踩竹竿,觉得还算牢固,助跑两步踏上竹竿,借着弹力攀上墙头。
翻墙进入后院,躲在榆树后面探头观望。马厩在院子西北角落里,马在槽中吃着夜草,偶尔打几下响鼻。两架马车停在南边,紧邻下人房的窗下,窗里点着灯,屋内不时传出嬉笑声。安亦昉提住一口气,蹑手蹑脚走到马车旁,其中一辆正是白天所见的那辆官车;另外一辆稍小,也是四面帷幔,应该是府中女眷所用。安亦昉撩开大车帷幔,正要借着窗内灯光仔细查看,最东面一间屋内传出木屐拖在地上的脚步声,安亦昉一惊,几步蹿到马厩旁边,躲在外栏的暗影里。
房门打开,屋中出来一人,双手端着木盆,往外走了两步,把盆中的水横泼在院里,不经意间看到马车帷幔掀开,把盆放在门廊的柱子下面,用脚往里踢了踢,朝马车走过去。来到车前,把头伸进车厢内,没有发现异常,将帷幔整理好,打着哈欠回到屋中,关门熄灯。
不多时,另外几间房中的油灯也渐次熄灭,院中寂静无声。安亦昉再次走到两车之间,掀开帷幔查看车内,俯身查看车底,昏暗中虽然看得不甚清楚,但也能判断出不管是车内还是车底,都藏不下自己。看来要想随着这辆马车进入内城,还需要另想办法。
将帷幔恢复原貌,攀着榆树跳到墙外,拾起竹竿,消失在夜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