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 “零工经济”
所谓的“零工经济”来了。“零工经济”依靠数字化而生,其前身就是诸如伊兰斯—奥代特斯一类的网站等。通过这些网站,电脑程序师和设计师可以凭借短期工作谋生,并相应产生了一系列经济活动,比如开办网上商店,在线上出售服饰与首饰,推出租房或酒店销售代理等。诸如此类的工作其实已经很普遍了,而他们的收入并不来自固定渠道。“这种小规模企业行为的爆发让人怀疑我们是否回到了18世纪的经济,正如经济学家亚当·斯密在《国富论》中描述的那样是人们彼此进行个人商业活动的真正的市场经济。”“因此,我们似乎创造了新的机构模式——对等网络平台——一种由数字化推动的通过市场激活机构内部组织经济活动的混合物。”
阿伦·孙达拉詹将“零工经济”描述为,人们在新市场的经济活动中已经感受到了,但用目前的管理学、营销学似乎是解释不通的,甚至有违于对商业法规的一般理解。难道自然人和经济人可以混同?这样的事情的确发生了,而且以前就有,于今为烈,大量地发生在新市场人身上。比如上文讲到的快递和经纪人,以及眼前比比皆是的专车、拼车与各种各样的微商、微电商等。
或曰,“零工经济”只是一种小微市场活动,你也可以把它看成上了线的扩大了的“跳蚤市场”。在“零工经济”中,自然人与经济人的界限似乎变得模糊,一切都需要重新厘清。然而,一种新的工作模式出现了,并且最大限度地优化了社会经济资源的配置;一种新的市场经济样式出现了,并且谁也不能泰然处之地说,“零工经济”只会是一种市场补充。
对于“零工经济”,美国目标管理合伙公司在2015年9月29日发布了一份调查报告,指出越来越多的美国人正在告别传统职业,转而投身自由职业。目前,全美已有4260万名自由从业者,其中3020万人为全职,1240万人为兼职,此外还有2290万人“偶尔”从事自由职业。这项调查所统计的自由职业,一方面包括传统的教师、医生、编辑、记者、律师、作家、艺术家等,另一方面则是与“按需经济”(分享经济)有关联的新兴行业的灵活从业者。调查特别提到Uber司机、上门取件的干洗店服务人员、除草人员、快递员等,有点像中国的个体劳动者。美国目标管理合伙公司的创始人吉恩·扎伊诺说,随着智能手机分享平台的日益发展,越来越多的人借助这类平台灵活联系消费者,从而以自由职业谋生。
该项调查显示,美国2015年从事自由职业的人数与2014年基本持平,比2011年则有显著增长。调查预测,到2020年,美国的自由从业者将增至5400万人,大约占私营非农业劳动人口的45%。自由职业正在强有力地助推美国经济,年均总收益达1.15万亿美元。调查也提到,一些自由从业者在社保、医保、病假等方面仍然缺乏保障,在福利待遇方面同样如此。但是,从整体而言,自由从业者对自身职业的满意度还是很高的,有大约80%的调查对象表示“工作很开心”,大约45%的调查对象称单干比入职某公司挣得多。在同一项调查中,传统职业者仅有47%对自身的职业状况表示满意。
中国的“自由从业者”是一个几经变化的历史概念,从广义上讲,曾经包含了“自由职业者”,也包括小商小贩与各种手艺人、城市生活的各种服务者。但是,随着新中国的成立、社会主义改造和此后的“街道办工厂”,他们基本全部融入了国有企业和集体企业。近代社会出现的“自由职业者”也开始事业体制化甚至机关化。在改革开放之初,出现了数量庞大的个体劳动者或者个体户,从总体上看,也是一个过渡性的劳动群体。这一方面有效解决了计划经济尚未消失的情况下就业岗位不足的问题,另一方面也对农村剩余劳动力的转移起到了缓冲与过渡的历史作用。在20世纪80年代,个体劳动者协会遍布省、市、县与国家层面,形成了全面的网络系统,对社会经济发展和市场繁荣起到了很大的作用。进入90年代,随着社会经济的快速发展以及多种所有制制造加工业的发展,一部分个体劳动者在自主创业中成为企业的创办者和管理者,一部分个体劳动者包括他们的子女成为进入职场的“打工者”,个体劳动者不再是劳动者的主流。但是,随着市场化改革的深化,尤其是企业与事业单位的改革,用工制度发生新的变化,聘用制成为主要的劳动就业形式,“自由职业者”、自由从业者也就在自主选择的变化中再次出现在职场和劳动市场上。
易观智库发布的《中国互联网兼职招聘市场洞察报告2016》透露,移动互联网促使中国企业灵活用工与个人兼职机会大增,2015年末比年初翻了2倍。在企业区域性扩张和季节性营销以及创业大潮的带动下,个人为了创收而从事第二职业成为大势所趋。招聘兼职岗位最多的行业集中在餐饮、零售及互联网。餐饮业小时工、外卖占比23%;零售业超市卖场、快消品占比17%;IT业电子商务、互联网金融占比15%,教育占比9%,制造业占比9%。此外,兼职不再是大学生的专利,职场人士也纷纷加入。调查显示,在兼职队伍里,学生占比36.3%,一般社会员工占比37.2%,自由职业、个体户和私营业主占比11.8%。他们普遍认为,在外面做兼职比给所在公司多干活赚得还要多。
然而,这只是一个关于自主择业的历史变化,最重要的变化是代表着新生产力的互联网技术带来的现实与未来的变化。这就是我们已经看到的“分享经济”和“零工经济”带来的就业结构的变化和就业观念的变化。
英国的《每日电讯报》网站报道过美国银行的一份预测报告,指出在未来的10年里,机器人和其他形式的人工智能将会承担制造业45%的工作,将把世界改变到人们几乎认不出来的地步,将以“创造性破坏”的旋风打破旧有商业模式,当然也包括就业模式。这种变化影响到每年30万亿美元的产出。预测报告说,“创造性破坏”的发展速度从线性变成抛物线,“任何国家如果不能利用这场机器人革命,其竞争力排名将迅速下滑并被甩到后面”。这份报告还说,目前韩国制造业每1万名雇员配置440个机器人,领先于日本和德国,英国排名第75位。中国是世界上机器人的最大买主,将占机器人市场的1/4。机器人生产成本在过去10年里下降了27%,未来10年将再下降22%。更重要的是,使用机器人的成本比雇用一位工人的成本要低15%,同时没有雇主与雇员之间那么复杂的劳动关系,由此带来的一个就业后果就是机器人对“人力的取代”,而更多的劳动者将会带着他们的机器人伙伴进入“分享经济”和“零工经济”的领域。
10年的时间转瞬就到,机器人和互联网、物联网、人工智能对“人力的取代”,不仅意味着劳动者终于从繁重的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获得了全面发展的时间,获得了知识更新和接受再教育的机会,也意味着各种服务业和灵活的就业成为主流选择。
美国银行的预测报告提出了“后人力服务时代”的概念,区别于旧的“服务业发展时代”。在这个“后人力服务时代”里,服务业是一个最为庞大的产业群,包括了市场越来越细分、业态越来越丰富的生活服务业,也包括了正在发展的生产服务业与多种文化创意产业,而“现在18岁至34岁的千禧人一代将是首批转入这种后人力服务时代的人群”。
这份预测报告或许使我们感到惊讶,但是我们周围正在发生时而热烈、时而悄然安静的职场变化,“后人力服务时代”的气息已经开始在市场里弥漫。比较年轻的一代对老一辈熟悉的“铁饭碗”“大锅饭”不再那么有兴趣,对服务业尤其是生产性服务业的未来更加看好,他们不再像自己的父兄一样纠结于读书有用还是无用,而径直走上“大众创业、万众创新”的自主择业之路,不断地接受职场“再教育”成为人生常态。他们没有固定工、临时工、服务工种和“蓝领”“白领”的虚荣概念,把寻找事业、机遇统统当成一种历练和增加收入的一个临时的渠道。他们已经自觉不自觉地汇入“后人力服务时代的人群”,成为新市场、新时代的劳动大军和后备军。
“零工经济”的概念虽未必全面准确,也未必能够“横扫”所有市场,但它提示了市场的流动性和职场观念的变化,灵活自主择业和兼职的确是非常重要的劳动形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