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4章 暗夜殇情 报丧途哀
这静谧而凄清的深夜,爷爷声音颤抖,双手哆哆嗦嗦,仿若失了控制,艰难地从那裤兜之中摸索,掏出用红毛线缠绕着的银钱,嘴唇不住哆嗦,带着哭腔喊道:“何大妹子,辛苦你了,来,这是给你的。”
“廖大哥,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呀!你瞧,您家儿子和儿媳竟都去了,都怪我接生之术不精,才叫您二老痛失爱子与儿媳,这皆是我的过错,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您家老小哇,这钱我断断不能收。”接生婆泪雨滂沱,涕泗横流,满心皆是愧疚,慌乱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一个劲地鞠躬致歉。
“你切莫如此自责,我们怎会怪你,你已然尽力了……这都是老天注定的命数,也是难以挣脱的劫数,怎能归咎于你呢?莫要自责,何大妹子,忙了一整晚,这钱你理应收下。”爷爷心如刀绞,痛苦之色尽显于言表。
“真的不能要,您快收起来吧!”接生婆说着,连忙朝前迈了两步,伸手抱过我,从头到脚仔仔细细地查看一番,这才放心地轻声说道:“她二伯母,这孩子没什么大碍,身子骨各方面都还好,你来抱着,我去背药箱。”
“好的,让我来抱,你快回去吧,辛苦你了!”二伯母抽抽搭搭,伸出手抱回我。
“廖大哥,廖大嫂,对不住了,我这便走了,还望您二位节哀顺变。”
“嗯。”爷爷说着,起身走进厨房,拿起煤油灯,用火柴划燃点亮后,走到门口,“何大妹子,下雨路滑,走路可要小心些。国民,你顺便带上这煤油灯,送送你何姨。”
“好好。”二伯父接过爷爷手中的煤油灯,说道:“何姨,药箱给我提着。”
“那好,你拿着,我来撑伞。”
“嗯!”二伯父左手提药箱,右手撑伞,两人一前一后地朝着接生婆的家走去。
二人默默前行,接生婆边走边轻抚隐隐作痛的头皮和前额,又下意识地揉了揉酸痛难忍的臂膀,深深地叹了口气。心中暗自思忖:自己接生数十载,从未遭人打骂,今晚却被奶奶打了一顿。唉,想来也是情有可原,任谁遭逢这等惨事,怕都难免如此。
想到此处,她唉声叹气地捶了捶胸口,只觉心尖如被重锤猛击,痛彻心扉。自己从未遇见过夫妻双双离世的惨状,即便产妇难产,也不至于丈夫跟着赴死。
她边想边摇了摇头,抬眸凝视着夜空,抬手拍了一下脑门,哎哟喂,难道真是这刚刚出世的孩子克死了他们?这莫非就是宿命?
正思忖间,只听见二伯父声嘶力竭的哭泣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此刻,她的心情恰似这阴霾密布的天气,阴沉压抑,难以名状。
接生婆挠挠脑袋,喃喃自语道:“都怪我,倘若我的接生技术再精湛一些,或许就能避免这场悲剧,大家也不必如此悲痛欲绝了。”
她说到此处,满心内疚,边走边叹气,摇了摇头后,拖着沉重的步伐,艰难地往回走去。
且说奶奶,宛如失了魂魄的木偶一般,嘴唇微微颤动,却再发不出任何声音。
大伯母和二伯母妯娌俩人坐在一旁,静静地望着两具尸身,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簌簌滑落。
爷爷噙着泪水,静坐片刻,缓缓起身,走到二伯母面前,伸出手,接过那可怜的我,轻声说道:“来,爷爷抱,抱你睡觉去。”
言罢,转身走出,来到左边的房间,轻手轻脚地将我放在自己的床上,小心翼翼地为我盖好被子,而后又走了出来,默不作声地坐在门口,目光呆滞地望向远方,思绪如潮水般汹涌。
且说大伯父提着煤油灯,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独自走在狂风骤雨的道路上……雨如飞瀑,水溅四方,一滴滴的雨滴砸落在雨伞和蓑衣之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他的身心仿若被冰冷的寒气所侵袭,恰似坠入了无底的寒渊。
忽然,他只觉如芒在背,心烦意乱,口水呛喉,喷嚏连连。他满心忐忑,拍了拍脑门,无奈地叹道:“老天爷呀,这雨下得如此之大,究竟何时才能停歇?”
田间地头的棉花、玉米、谷子等农作物,在狂风暴雨的肆虐下,顽强地挺立着,它们正在经受大自然残酷的考验。
此时,秋虫噤声,蝈蝈息鸣,唯有两旁的水冬瓜树和桉树,陪伴着他在崎岖不平的路上艰难前行。
忽然间,煤油灯熄灭了,大伯父焦急地说道:“哎,不点了,不点了,摸黑走。”说着便提起煤油灯,高一脚低一脚地向前迈进,每一步都充满了艰辛。行了两个多时辰,终于抵达新德乡镇。
正路过街道时,只听见几只土狗不停地狂吠,那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刺耳。
他心生惧意,赶忙摸出火柴点燃煤油灯,这才胆战心惊地走过街道,拐进田间小路,不多时来到一处农户的家门口。
“咚咚咚咚”,他边敲门边喊道:“大姐,姐夫,开开门,快开开门呀!”
过了一会儿,房间里的人竖起耳朵倾听,嘴里嘟囔着:“是谁呀?深更半夜的,扰人清梦。”
睡在另一床头的中年男子鼾声如雷。
大姑气不打一处来,使劲用力一蹬,喊道:“刘明伟,快起来,睡死了吗?”
“你别发火,你怎么不起来?”
“外面下着大雨,你起来去看看!”
大姑父不满地抱怨着:“深更半夜的都不让人睡觉,真是的,究竟是谁呀?”
大伯父急切地喊道:“刘明伟,廖国琼,大姐、大姐夫,快开门了,都睡着了吗?你们听见了吗?”
大姑父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疑惑地问道:“大舅子,怎么是你?深更半夜的下这么大的雨过来,有什么急事吗?”
“肯定有事,没事我能这时候跑来吗?我是来报丧的。”
大姑父摸了摸头,惊讶地问:“什么?报丧?谁去世了?”
“小弟媳妇,小弟媳妇她……她走了。”大伯父心急如焚,说话都有些语无伦次,“唉,急死人了,我都说不清楚了……唉!”
“大舅子,你说小弟媳妇,她究竟怎么了?”
“走……走了,生孩子的时候难产,没救过来。”他着急忙慌地解释道。
大伯父的声音在雨中显得格外凄凉,大姑父听后,整个人都呆住了,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大舅子,快进屋,别在外面淋着雨。”
大伯父走进屋内,身上的雨水滴滴答答地落下,在地上形成了一小片水洼。
大姑连忙从床上坐了起来,满脸焦急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