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能源中国展望(20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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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世界能源形势与演变趋势

(一)引言

当前,全球能源格局正在发生显著变化。气候变化加速了全球能源供需结构的多元化调整,以高效、清洁、低碳、智能为主要特征的能源转型进程持续推进。继中东和俄罗斯之后,美国成为全球石油和天然气出口国,改变了传统的世界能源供应格局。世界经济增长放缓、全球贸易摩擦、地缘政治冲突、全球气候变化等因素加剧了全球能源发展的不确定性,世界能源贸易结构、消费结构和地缘政治结构都在发生动态变化。

传统能源生产国和消费国身份发生显著变化。美国页岩油气革命成功以及加拿大油砂大量开采,使得全球非常规油气迅猛发展,形成北美“非常规油气版图”与中东“常规油气版图”遥相呼应的世界能源供应新格局,极大地削弱了OPEC和俄罗斯对国际油气市场的影响力。2019年下半年美国首次实现了70年来的原油和成品油净出口,液化天然气(LNG)的出口增量也位居世界第一,增速高达66.4%,在全球LNG出口总量中占比达到10%。[1]从消费结构看,中国、印度等亚太地区大国成为全球油气进口增长的主力军,油气贸易东转移格局日渐显现。

能源地缘博弈升温。美国2018年5月退出伊核协议后全面重启对伊制裁。2020年年初,美伊之间的争端再次升温,给中东地区带来了更多的不确定性。随着俄罗斯通过能源供给加强在欧洲国家的影响力,美国、俄罗斯、欧洲国家之间的地缘竞争也日趋复杂激烈。特朗普(Trump)最近签署的《2020财年国防授权法案》,内容包括制裁参与修建俄罗斯向德国输气管道项目“北溪-2”的企业,这将使“北溪-2”以及俄罗斯向欧洲天然气的供应在未来面临难以预料的形势。而2019年针对油轮、油田设施的突发性地缘事件频发,包括2019年5月的阿曼海域遇袭事件及9月沙特阿拉伯石油设施遇袭事件等,导致全球特别是亚洲地区,面临的石油供应中断风险显著提高。

全球煤炭产业进入深度调整期。在履行《巴黎协定》要求和推进能源转型的双重背景下,发达经济体正在增加天然气和可再生能源在发电结构中的占比,煤炭产量自2014年开始加速下降,全球煤炭供给持续收缩。美国能源信息署(EIA)数据显示,2019年美国煤炭消费总量比2018年下降13%,创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时代(Eisenhower era)以来65年的最大同比降幅。煤炭生产也比2018年下降6.7%。报告预计2020年美国的煤炭消费和生产还将继续下降,幅度均高达13%。欧洲煤炭协会(EURACOAL)的《2019年第二期煤炭市场报告》数据也显示,2019年欧盟地区煤炭消费量明显下降。但出于成本与资源的考虑,南亚和东南亚国家的需求上涨将使未来5年全球煤炭消费大体保持稳定。资本市场上,多家金融机构已宣布将逐步剥离化石能源业务。世界银行、欧洲复兴开发银行此前已宣布退出新建燃煤电厂项目的融资,并将加大对对抗气候变化相关项目的资助。2018年7月爱尔兰主权财富基金战略投资基金(ISIF)宣布全面撤出化石燃料行业。欧洲投资银行将于2021年年底终止对化石燃料能源项目进行投融资,未来的投融资将加速清洁能源创新、能源效率和可再生能源的发展。亚洲基础设施投资银行(亚投行)也准备试行“全球绿色证书”制,将在实际操作中排除对燃煤电厂的融资。截至2019年年初,已有30多家全球性银行宣布停止为全球火力发电厂和(或)煤电项目提供融资,全球多家保险机构也表示将不再为高排放的煤炭项目提供保险服务。

全球对天然气的需求依然强劲增长,但2019年受各种因素影响,天然气贸易增速出现短期回调。2019年全球天然气消费同比增长3.5%,但相比于2018年5.3%的增长,增速放缓。一是受全球宏观经济疲弱影响,无论是美欧日等主要发达经济体还是多数的新兴经济体,经济增速均放缓。二是亚太地区主要国家能源政策出现调整。亚洲引领着全球天然气需求的增长,中国更是其中最具活力的市场。2019年中国经济面临下行压力,工业生产放缓从而导致下游天然气需求偏弱。“宜电则电、宜气则气、宜煤则煤”的采暖政策也减缓了短期内天然气需求的过快增长。日本则调整了其能源政策,目标是重启核电及煤电,使核电在2030年的电力结构中的占比能达到20%—22%。截至2019年4月,日本共9座核电站实现重启。韩国政府从2017年开始就积极推进能源转型,寻求油气的替代能源。2019年韩国出台“第三个能源基本规划(2019—2040)”,明确提出到2040年将可再生能源比重扩大到30%—35%,尽快缩减煤炭发电、逐步缩减核能发电比重,实现清洁、安全的能源组合。中、日、韩三国天然气需求趋缓,使得大量LNG流向欧洲市场。

全球可再生能源投资持续提升,海上风电投资创历史新高。得益于技术进步,可再生能源的成本竞争力日益增强,2010—2018年,全球太阳能光伏发电平准化度电成本(LCOE)大幅下降了近80%,陆上风力发电下降46%,海上风力发电下降44%。[2]2019年光伏和风电成为许多国家新增电力装机中最便宜的两种发电形式。根据Bloomberg NEF2020年1月发布的最新数据,2019年全球对可再生能源产能的投资达到2822亿美元,比2018年增长了1%,其中风能(陆上和海上)以1382亿美元的全球市场领先,比2018年增长6%,其次是光伏,投资规模为1311亿美元。根据世界海上风电论坛(WFO)的最新数据,截至2019年年底,全球海上风电累计装机容量27.2GW,同比增长24%,单年新增装机创历史新高。全球陆上风电新增装机量53.2GW,同比增长约13%。中国依然是可再生能源的最大投资国,但投资额有所下降,2019年投资总额为834亿美元,为2013年以来的最低水平,其中风电投资增长了10%,但太阳能下降了33%。受联邦税收抵免政策的激励,美国成为可再生能源产能的第二大投资国,规模为555亿美元,较2018年增长28%。可再生能源电力成本下降的趋势可能持续到下一个十年。

非洲能源投资前景可期。国际能源署(IEA)在《2019年非洲能源展望》报告中表示,2019—2040年,非洲需要累计2.6万亿美元的投资,以满足日益增长的能源需求。非洲正经历全球城镇化进程最快的阶段,预计到2040年,非洲总人口将增加6亿,占全球新增人口的一半。这些变化将推动非洲大陆的经济增长、基础设施的发展,从而带动能源需求的增长,预计能源需求将增长60%。领先的太阳能和风能,2018年年底太阳能和风能分别占非洲可再生能源装机容量的13.2%和11.8%。非洲目前处于城镇化进程和工业化初始阶段,能源是关键领域。接通电力是非洲许多国家发展的当务之急,2/3的撒哈拉以南非洲民众没有电力可以使用,而该地区的水能、太阳能、风能足够丰富,可以满足电力自给自足。

受新冠肺炎疫情和地缘政治博弈影响,未来全球能源市场短期风险上升。2020年年初暴发的新冠肺炎疫情已经逐渐演变成一场史无前例的全球危机,随着新冠肺炎疫情在欧洲和北美的快速蔓延,全球经济和原油需求出现深幅衰退的风险大幅上升,HIS Markit等机构甚至预测2020年4—5月的日原油需求量将下降20%,达2000万桶。国际能源署预期2020年全球石油消费受新冠肺炎疫情影响,将出现2009年以来首次萎缩。美林银行预计2020年上半年全球原油消费量每天将减少50万桶以上。从供给层面看,在特朗普政府的介入下,全球主要产油国初步达成分阶段减产的协议,在2020年5—6月每日减产970万桶,在7—12月每日减产800万桶,在2021年1—4月每日减产600万桶。减产有利于减少原油库存,缓解供需失衡,维护全球原油市场的稳定。但2020年3月6日OPEC+与俄罗斯未就进一步减产150万桶/日的协议达成一致,沙特阿拉伯独自打出“降价+增产”的“组合拳”,使得本已面临需求疲软的全球原油市场遭遇供需侧的双重夹击,国际油价大幅下跌。从天然气的供给看,根据美国能源信息署(EIA)的最新预测,2020年将有更多天然气生产项目上马,全球天然气市场或将呈现持续供应过剩的状态,天然气价格预计也会持续下跌。低油气价不仅影响大宗商品市场,对美国页岩油气市场也影响巨大。国际油价暴跌,最早受伤的是那些高成本的石油生产商,首当其冲的是页岩油气企业,尤其是规模较小、负债率较高的企业。评级机构惠誉预计,2020—2022年美国页岩油气公司有接近2000亿美元的债务即将到期,因油价暴跌其债务评级已接近“垃圾级债券”。美国页岩油生产商是高收益债券市场的重要组成部分,如果其信贷状况继续恶化,将不可避免地对美股乃至整个金融系统的稳定性造成冲击。疫情还将减缓全球电力需求增长的速度,有可能导致煤电、气电、核电、可再生能源等各种发电技术之间竞争加剧。

未来中国的能源政策选择和进口需求,将对全球石油、天然气与煤炭贸易,以及投资产生巨大影响。在政府努力引导全民抗疫的过程中,中国的经济受到重创,能源进口需求急剧下降。石油需求在第1季度遭受的影响最大,同比下降了180万桶/日。2020年第1季度中国大部分天然气接收站暂停接货,东北亚市场及中国近海有多船LNG现货闲置待售,市场供应过剩。中国石油、煤炭等企业受需求不振、价格承压、库存成本攀升等因素影响,现金流压力上升,生产经营面临困难。预计疫情结束后,中国中央和各级地方政府将相继出台刺激性措施,能源需求将有反弹式释放,但对全年能源消费影响有限,能源投资和生产可能下降。作为全球最大的电力市场,中国2020年电力需求有可能出现负增长,煤炭发电量将受到显著影响,可再生能源新增装机也会受到波及。

总体来看,全球能源消费已经开始由以石油为主要能源向多能源结构过渡转换。供给层面各化石能源的份额正出现显著变化,石油份额持续下降,天然气的份额则稳步上升。智能电网、需求响应和区块链等技术的发展正极大地改变消费者与供应商之间的关系。光伏技术成熟度的不断增加和成本显著下降,陆上和海上风电、碳捕集和存储技术、电池储存和非常规燃料提取技术的突破式发展,也将从根本上推动世界能源加快向多元化、清洁化、低碳化转型。疫情等“黑天鹅”事件对全球能源市场的影响是短期的,加速清洁能源转型以减轻气候变化风险依然是大势所趋。当前形势是对政府和企业承诺清洁能源转型的考验,疫情后政府的经济刺激计划如果能够更多聚焦在提高清洁能源转型的发展、部署和融合方面的大型投资上,包括太阳能、风能、氢能、储能和碳收集及保存,既可以刺激经济反弹,又可以加速清洁能源转型进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