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在三月份的最后一个星期日,我逃了辅导班的课,带着门票来到了昔日的大同茶馆,今日的文远社。今天是文远社开箱的日子。而这个开箱相比于其他相声团体晚了一月有余。而且开箱极为低调,我是在后援会的小群里看到的消息,然后买了票。我并非文远二人的死忠粉,只是感觉很有必要代替王璐和许天来看看冯文,魏远,看看他们怎么样,毕竟他们才是过年那场全网狂欢的“主角”。
到了现场,看着零星的几个死忠粉倔强地应援在喊口号,突然一阵心酸。我必须承认此情此景和11.10的场面相比较,即便生性凉薄的我也要说一句物是人非。入场时间到,大家鱼贯而入,外场再无任何人员和宣传。一场网暴,文远和粉丝似乎不约而同地学会了低调,学会了隐忍。
在节目开始之前,我坐在座位上,亲眼看到数十个姑娘偷偷抹眼泪。整场二百多个座位,还留了几个空位。听着耳边低低的啜泣,我必须说,这是我第一次在相声剧场中感觉到压抑和惆怅,而这本应该是一个最为欢乐的场所。七点钟到,节目正常开始。文远仍是第二和攒底的节目。当文远穿着红色的大褂站在舞台上,我旁边的姑娘似乎终于无法忍耐,一下子哭出声来。我看着台上的文远二人,比着过年前似乎变化不大,依然从容,依然自信。整场节目虽然以压抑悲伤开始,但是随着节目展开,欢声笑语遍布整个剧场,有好几次我差点笑出了眼泪。纵然我不懂相声,可是我隐隐感觉文远二人变了,而他们的变化在节目中体现的淋漓尽致,更加沉稳了,他们也在通过节目暗暗展示自己的想法。有的东西我说不出来,却实实在在感受到了一些东西。我突然在想或许过年期间的出轨门对于文远是一个改变的契机,就目前而言,他们应该会越变越好的。
接下来的时间是高考的冲刺阶段,我只抽出了两个晚上去文远社捧场,其余时间必须对着试卷较劲。这两次我都感觉到文远二人在改变,文远的粉丝也在改变,数量在增多,也在走出出轨门的影响,一切都朝着好的方向在前进。
6月初我参加了高考,说不上紧张,只是尽力答完了试卷上的每一道题。高考结束的第二天,我没有参加家里给准备的庆功宴,打过招呼后我只身来到了LS。人都讲LS市最接近神明的地方,在这里,可以找到丢失的灵魂。布达拉宫,大昭和寺,世界上最碧蓝的天空会洗涤你的心灵。
可是我真在布达拉宫前,布达拉宫确实恢宏,天空确实湛蓝,磕长头的人们确实虔诚,可是我没有感觉到被洗涤和升华,我只感觉到了缺氧的痛苦。或许生性凉薄的我连神明都是嫌弃的,他拒绝我靠近他,所以用缺氧来折磨我。
离开LS之后,我利用学生生涯最长的假期开始了旅游。我去了希腊,看了德尔斐太阳神庙遗址;去了埃及,看了狮身人面像;去了巴黎,看了埃菲尔铁塔;去了阿格拉,看了泰姬陵……独自的旅行给了我更多的时间去思考,思考一些似乎永远都没有答案的问题。身体是疲惫的,可是我的心灵却无比地轻松,我放肆的哭,放肆的笑,放肆的感受太阳的暴晒,放肆的感受海风的洗礼,或许这就是青春,肆虐的青春。
在旅行中也会遇到很多的人,很多的事。我到巴黎的第二天就被一个当地的小伙子求婚,我拉着他的手答应,给他取名小明,那个传说中没有考上高中的小明。然后在接下来的一周,我们做爱,玩闹,享受肉体的欢愉,享受放纵的生活,享受青春的美好。然后在巴黎的最后一天,我在熟睡着的小明的床头潇洒地摘掉了无名指的鸽子蛋,然后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我想我是孤独的,注定了是孤独的。我的人生也是固定的,我会在家里的安排下嫁给一个门当户对的男人,然后继续孤独的人生。LS的蓝天救不了我,金字塔的神秘救不了我,法国的浪漫救不了我,善意而又痴情的小明同样救不了我。我刚刚18岁,但是我想我的80岁和18岁相比,除了身体的苍老,应该别无区别。
我在伊瓜苏瀑布下收到了妈妈的信息。我被联大哲学系录取,一周后家里会给我摆谢师宴,我必须参加。人都讲母女连心,可是妈妈给我的短信仿若公文,仿佛帮我摆谢师宴只是她必须要做的一台手术,而不是她的女儿,她唯一的女儿要开始人生新的篇章。而我的回复也仿若公文,好的妈妈。
在收到信息的那一瞬间,我就知道,我的肆意青春戛然而止,我必须回归常规化的孤独继续生活。这时候我突然想起王璐和许天,想起她们为文远二人流下的热泪。突然我好想见到王璐,许天,见到文远。那些滚烫的热泪似乎是人活着最直接的证明。必须说,我喜欢,怀念,甚至于感谢陪着王璐疯狂的那段时光。
回到家中,照例,迎接我的只有保姆。我给家里每人都带了礼物,可是除了保姆我能亲手交给她,其他人我只能把礼物放进他们的房间。谢师宴这天,全员聚齐,一场新的社交活动拉开帷幕。我只在宴席开始时,讲话,感谢,落泪,收礼物,然后便可以告退,接下来是大人的战场。爸爸和哥哥端着酒杯照顾到每一个到场的男宾,妈妈踩着高跟鞋和每一个到场的女宾寒暄,而我和一帮同学装模作样喝着饮料,聊着八卦和那不知所云的前途。
九月份我入学,两周的军训过后,我的大学生涯正式开始。相比高中,大学的自由时间要多上太多。哲学系属于文科,课堂上的内容固然重要,更多的是老师罗列书单,我们开始大范围课下看书。开学之后,我就离开了家,也没有搬进宿舍,在联大附近我有一套两居的小房子,是爸爸送我的上大学的礼物,倒是方便了把老师书单里的书一摞摞放进去,完全属于我的空间,任我自由支配的时间,我想我爱上了目前的生活。
一日我翻看微博,看到冯文的一条微博,欢迎两位新人加入文远社,瞬间想起高中的疯狂,然后我决定去看看他们。买好了票,我来到了文远社,很是意外,文远社附近再次人头攒动,纵然比不上当年复出,可是比着开箱可要好上太多。演出开始,我惊奇地发现文远的观众不再是清一色的女孩子,男孩也有,甚至可以说是不少。而且不同年龄段几乎都涵盖进去了。这倒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看到台上的文远二人,我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其实距离上次来看他们时间并不久,他们二人外形也没有变化,我想只能是自己心境的改变,毕竟我成人了,我读大学了,我是个女人了。待看完整个节目,我想我知道了观众变化的原因。文远二人的节目内容没有改变,可是所呈现的状态和感觉却比着之前完全不同了。他二人的节目不再是当年迎合粉丝的小众节目,而是受众更广的更加风格明显的一种表现形式,他们真的在一片荆棘丛中走出了属于自己的道路,而这条道路大概率上是其他人所无法复制的。看着舞台上挥洒自如的二人,我竟然有一种落泪的感觉,为他们的成长,也为零落四处的我们,当年那独爱文远的王璐和许天。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我每日都买了票,上完课,带上一本书到附近的茶馆看书,演出时间到就开始看表演。我没有迷上文远,可是我喜欢呆在文远社的感觉,我试图理解王璐当年的疯狂,没有成功,可是她让我心向往。
而在这个过程中,我也了解到四处对于文远的评价很不错,二人的几场演出视频在网络上广为流传,好评如潮。当代人的忘性总是大的,年初那场网络上的狂欢被丢在了流逝的风里,大家都喜欢如今逗得大家哈哈笑的文远。这同时也在证明着一件事,实力。在各行各业,尤其是娱乐圈,无论周围如何风波诡谲,实力永远是最强劲的发动机。文远日趋稳健的台风,创作的几个新节目让他们在师门一家独大的相声市场重新拥有了独特的地盘和一大票非粉丝的受众群体。文远社在去粉丝化,也在更加健康地发展,有着自己独特的道路。
每当看到针对文远社的好评,我总会忍不住翘起嘴角。总感觉自己和文远社是一起成长起来的,纵然文远二人并不知道我的存在,可是我从高一知道他们,到如今我大一,见证了他们的退出师门,复出,火爆,网暴,转型,到如今再次翻红,有种很模糊说不清的感觉,总感觉和他们很亲,仿若亲人。其实这种感觉毫无依据,可是我就是这种感觉。
文远社的观众群里越来越大,文远二人也在不断努力,推出新的作品,然后精心打磨。朋友圈曾经盛传一句话,经常被用作爱豆和粉丝之间,如今我也想说这句话,“双向奔赴的爱情才有意义”。我在有空的时间买票走进文远社,这是我爱他们的方式;文远二人用打磨精良的作品让我开心,这是他们爱我的方式。面对着台上越来越可爱的二人,我必须承认,我有点喜欢他们了。
文远社的演出在一天天进行,而我的大学生涯也在平淡无奇地正常进行。学校为了丰富学生的课余生活,一波波的社团招新如期而至。在进校学生会宣传部的竞争中,我明显感觉到一个女孩针对我,无论是言语动作,甚至于偶尔抛过来的眼神,都是针锋相对的味道。我细看那个女孩,不算顶漂亮,可是也是大美女一个,眉眼之间有些熟悉,我央着哥哥的秘书稍一打听便知道,这个女孩是我爸爸在外边第二个家的大女儿,名叫周奈一,果不其然。有时候不得不感叹血缘真是奇妙,基因真是强大,我身上流着我最恶心的人的血,可是我和他外室的女儿却有着相似的眉眼,世界还真是讽刺。
知道真相之后,每当周奈一挑衅地看向我,我总感觉像看着一个笑话。甚至于她在一次和我错身而过时,以惋惜的口吻心疼我从小到大感受不到父爱时,我内心毫无波澜。而就在我清哥哥秘书帮忙一周后,周奈一转校,永远消失在我的眼前,同时我的银行户头多了一千万,我知道,这是我的爸爸能想到的最大的补偿。
从小到大,我的父亲在金钱上对我无比慷慨,与之相对的是他在父爱上对我吝啬无比。我自小在各式各样的人群中长大,见的人绝不算少。我虽然看不上周奈一,可是她向我挑衅的眼神也是被一颗被偏爱过的心支撑着的。可是这样的偏爱,我没有。不过值得庆幸的是,我长大了,如今的我想对来说有了更多的选择。我可以在学业上,在偶像上,在我的兴趣爱好上找到我的精神寄托,而非溜进父母房间等着被抱起的小女孩了。
在我将将读完老师列的书单时,期中考试如期而至,考试之后,我迎来了大学的第一个假期。整个假期有一个多月,我在海南盘桓了半个月回到首都,开始赶场般参加同学聚会。出国的,在首都的,考去外地的,新鲜的大学生活让我们有太多需要分享的东西。其实我并不是很喜欢热闹,可是多场聚会,我只想见到王璐和许天,然后和她们聊一聊我成为了文远的粉丝,也告诉她们文远成长了,文远社活得更好了。
可是多场聚会我都没有见到她们,多方打听下来,原来许天当年放弃了京大的保送,如今和王璐一起在牛津大学学文学,这次放假二人没有回国,正在游遍欧洲。我听得一愣一愣,总感觉当年为了文远流下热泪的王许二人是不是我记错了。不到一年,似乎一切都不一样了,除了文远。
如今年味越来越淡,其实过年也没有太大的意思,既定的流程,除了今年长辈们给我红包时,爸妈象征性拦一下表示已经上了大学就不是孩子了,不能要红包了。然后在长辈们的坚持下,我在父母的默许下收下红包,然后表示感谢,吉祥话加倍。一切都像排练好的戏码,热闹而又无聊地上演着。
不过今年有个惊喜,文远上春晚了,在这个国内最大的舞台上,二人说了一段十分钟左右的对口相声,幽默风趣,效果不错。我翻手机翻了好久,找到去年国内我们的七人小群,然后发了一条“文远上春晚了”,迟迟没有动静。半个小时之后,丁倩回了一条“是呀!”,然后再无动静。看着“是呀”两个字,我清晰地看到高中时光在我眼前飞逝,一切都过去了,再也抓不住了。
一场轰轰烈烈地为爱豆打call,到最后似乎只剩下了我。不过幸运的是,文远在成长,而我作为他们的粉丝,坚定不移。幸好,还有文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