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临行之前
向寻欢翘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着所谓的盟主令，是武林中许多人渴望得到的东西。“这东西……也不值几个钱嘛。”
“它的价值，不在于它的材质。”向书亦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向寻欢轻笑了一声：“你杀的那些人身份地位都不低，这可是大麻烦。”他眼里含笑，完全是一副看戏的架势。
向书亦睁开眼，眼眸里很平静。
一直以来向寻欢都无法从向书亦的眼里窥出其他情绪。明明杀人诸多，可是那双眼睛一片澄澈，唯独冷了些。
向寻欢继续道：“我估计，咱们前脚刚回无量门，后脚几大派就得集结围攻无量门。你夺这盟主令，也没什么用处，不是吗？”
“那又如何？”向书亦反问向寻欢。
向寻欢思索了一下，确实……也不能如何。“既然如此，你还要这盟主令做什么？”向寻欢垂眸看着手中的盟主令。
向书亦的视线落在盟主令上，“不重要了……”
向寻欢愣了一下，他笑笑，把盟主令随手丢在车厢一边。他凑上前去，笑吟吟地看着向书亦，“杀了慕容瀚，接下来你的目标是谁？”
向书亦沉默不语。
向寻欢伸手揽住她的腰，下巴枕在她肩头。瞧着她完美无瑕的侧颜，“与其在外面打打杀杀，在无量门安生度日也不错嘛。”向寻欢对于杀人并没有那么大的兴致，他只对酒和女人有兴趣。
向书亦斜眼看着他，“我同你说过，我做什么，不需要你来插手。你若是不想跟在我身边，也可以自己消失。”
向寻欢眉尖一跳，柔声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嘛。”他牵起向书亦的手，轻轻摩挲着，道：“这双漂亮的手，若是伤了，我也会难过的。你的身子上若是添了几道伤，我定然会寝食难安。”
他把向书亦的手贴在自己的心口，眸光深情，“我这满颗心里都是你……”
向书亦就冷眼看着向寻欢。
向寻欢自讨了个没趣，撇了撇嘴。
马车缓缓驶向无量门的方向。
——
沈漫漫被慕容澜邀请进府。
府内挂着白绸和白灯笼，正堂停着慕容瀚的灵柩。
沈漫漫站定在正堂前，看着那个大大的“奠”字。
慕容瀚站在灵柩边，短短两日整个人已经憔悴的不成样子。他回过身，对着沈漫漫抱拳行了一礼：“长夜姑娘。”
沈漫漫回了一礼，“慕容公子。”
慕容澜站直身子，对着沈漫漫说：“今日我召集了各派的新掌门，一起商讨围剿无量门一事。邀请长夜姑娘来，也是为了此事。长夜姑娘的武功在江湖中也算上等。”
沈漫漫抿了抿唇角，“慕容公子，我可以帮你夺回盟主令。”但是她不会杀向书亦。
慕容澜躬身又行了一礼，极为郑重，“多谢。”
沈漫漫问慕容澜：“我有一问，想让慕容公子解惑。”
“请说。”
“向一行，是谁？”沈漫漫对这个名字不怎么熟悉。
慕容澜说道：“向一行是二十年前在江湖作恶的魔头，杀人无数。二十年前他前来挑战我父亲，被我父亲重伤后逃走，武功几乎是废了一半。后来有人寻仇至向家，灭了向家一门。向一行死后，身首异处，头颅被挂在向家门口的树上挂了足足半月。”
“那……向书亦……”沈漫漫稍加思索。
“向家一门并无活口，但是我父亲说向书亦是向一行的女儿，那便是已经确认了她的身份。”
沈漫漫皱着眉头，向书亦是为了复仇？不……不应该，就算是为了复仇，也不会波及这么大范围。而且向书亦在灵墟剑派时，未曾表露过……
沈漫漫根本不知道向书亦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向书亦怎么和谢碧琢勾结在一起她也不知道。她完全不了解向书亦的事。
“少爷，各派的掌门都到了。”一个侍从出现在慕容澜身边，躬身道。
慕容澜看向沈漫漫，同她道：“长夜姑娘，你同我一起去吧。”
沈漫漫摇了摇头，婉拒了：“我的身份不便参与掌门议会，届时你只需告诉我何时围剿无量门即可。”
“多谢长夜姑娘了。”慕容澜转身离开，留给沈漫漫一个背影。
沈漫漫留在了慕容府，只觉得心下难安。除了向书亦，她还记挂着景长夜。本以为几日就能赶回去，没想到耽搁这么久。相信武林大会的事应该这两日就传到景明城了，景长夜应该也知道了，他一定会担心自己的吧。
沈漫漫叹了口气，恐怕短时间内她都无法回景明城了。
她正坐在窗边，看着柳叶飘飘。
有人叩响了她的房门。
“请进。”沈漫漫站起身。
房门被人推开，一个温婉的女子走进来，“长夜姑娘，我来为你送午膳。”她身后跟着两个婢女。
“多谢姑娘。”沈漫漫行了一礼。
女子用袖子掩着唇，眉眼弯了弯，“我已经不是姑娘了。”
沈漫漫这才注意到女子的腰身有些臃肿，衣裙也格外宽大。
婢女把午膳端上桌，同沈漫漫说道：“这是我们家的少夫人。”
也就是慕容澜的妻子。
沈漫漫看着她，“不好意思，冒犯了。竟然让少夫人亲自来为我送午膳，是长夜之幸。”
温卿卿道：“府内除我之外没有女眷，夫君特地交代我照顾你。我也怕怠慢了长夜姑娘，不知饭菜是否合乎你的口味。”
“我不挑食的。”沈漫漫笑了笑，然后看着温卿卿的肚子，“少夫人您快坐。”
温卿卿抚了抚小腹，“刚刚三月，还不太显怀。家中遭此……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她的眼眸黯淡了一些。
沈漫漫和她对着坐下来，她自顾自吃饭，温卿卿就同她说几句话。
“姑娘可知那向书亦是什么样的人？”温卿卿对于慕容瀚的死还有一些不敢相信。在她的认知范围内，慕容瀚已经是天下第一了，武林盟主之位也是若干年无人撼动。
沈漫漫拿着筷子的手顿了顿，“外表来看，与你我无异。但是……她为人心狠手辣、冷血无情。”
温卿卿眉间难掩愁思，“听我夫君的意思，过几日怕是要去无量门。”
沈漫漫“嗯”了一声，“杀父之仇，必报不可。再者，向书亦夺走盟主令，无量门残害武林正派弟子……桩桩件件都罪无可恕。”向书亦所犯之恶，远比这三言两语多的多。
“我担心夫君安危，又没办法同他言说。这两日，他虽然没有痛哭流涕，但我想，他心中应该已经哭过了。我也不知该拜托谁，府内的女客只有你一人，我能否拜托你？”温卿卿只能算是半个江湖人，她在江湖中也没什么知交。来慕容府的这些人，她一个都不认识。明知慕容澜要去围剿无量门，她心里难安，那向书亦连武林第一都杀得，更何况慕容澜呢？
她这几日看慕容澜的样子，便不敢多言。府内今日来客众多，却也只有沈漫漫一个女客。她听说过“长夜”之名，也是没有办法，才来拜托沈漫漫。
沈漫漫心下了然，“少夫人，虽然我能力有限，届时我也会尽全力。”
“多谢长夜姑娘了。”温卿卿终于露出一个笑容，一扫眉间阴霾。
沈漫漫又问：“府中只有我一个女客？峨眉派的人呢？”
温卿卿道：“峨眉与此山高路远，纵然快马加鞭也来不及赶来。桓素掌门的尸身已派人护送回去了，峨眉派的弟子应该会在几日后与你们在无量门汇合。”
几大派的掌门都丧命于向书亦的清寒剑下，向书亦这一次……是真的……成为了武林罪人。
沈漫漫抬手摸了一下腰带，腰带下就藏着软剑。思绪不自觉飘回过去。
——
灵墟剑派历代皆用剑。
每个人并不是只有一把佩剑，而是三把。
第一把剑就是腰间软剑，软剑便捷，易于藏匿携带，用时也方便。
第二把剑和第三把剑是一对袖中短剑，极少会运用这两把剑。
据说，是灵墟剑派祖师爷留下的规矩，除非搏命，否则绝不动袖剑。
灵墟剑派的剑术无双，一般只要用一把软剑就足够了。
沈漫漫的佩剑是十岁时谢红颜所赠，名为“清泓”。
“何为清泓？”谢红颜笑起来，摸了摸沈漫漫的发顶，“清为水澄澈，泓为水深而广。”
沈漫漫那时候听不懂，只知道“清泓”就是水。
“大师姐的佩剑叫……清……”她一时之间没想起来。
谢红颜说：“清寒，如她一般。”
清泓剑不似清寒剑，剑身平窄而柔软。清寒剑材质特殊，遇风即寒，不易弯折。
沈漫漫很喜欢看谢红颜和向书亦练剑。
谢红颜运剑时收放自如，常如“暮近云霞”，长剑伴霞光，风华无限好。
向书亦舞剑时，犹如“皎月仙人”，衣袂翩翩，剑光清寒。
年幼时，沈漫漫常坐在山崖青松下，就双手捧着面颊呆呆看着向书亦练剑。她一直很崇拜大师姐，她觉得大师姐是神仙般的人物。
向书亦年长她十岁，她懂事时，向书亦已经格外沉稳了。她一直都想要追赶向书亦的脚步，内心还是很想和大师姐亲近的。
谢红颜在沈漫漫心中一直都像是一个母亲。虽然谢红颜没有嫁人生子，但是待沈漫漫百般好。她曾以为她可以一直待在灵墟剑派，和师父还有大师姐待在一起。
——
慕容澜和几大派很快就商议出结果了。毕竟向书亦如此行径，无人能忍，应尽快拔除向书亦这个武林妖女。所以约定两日后启程围剿向书亦。几大派的弟子都已经向着无量门进发，待几日后一同在无量门山下汇合。
沈漫漫对此并无异议。
她夜里辗转反侧，睡不着。便披衣而起，推开窗户，夜幕上星子闪烁。
让她想起年幼时，那会儿约莫四五岁的年纪。
灵墟剑派的日子其实没什么意思，很枯燥刻板。平日里就是练功、练剑、练字。
晚上的时候，谢红颜会带着她们两个看星星。
那时候她身量小，经常被谢红颜抱在怀里，谢红颜右手边就是向书亦。
星子布夜上，弦月露清光。
每天夜里的星子都会变化，每个夜晚所见的星星都不同。那可能是相似生活中唯一有趣的事。
她总喜欢往右边蹭一蹭，她想挨着向书亦。
谢红颜就把她放在自己和向书亦之间。
她便会满心的欢欣雀跃，忍不住偷偷笑。她真的很喜欢师父，也很喜欢大师姐。
天底下，她最喜欢她们了。
就算不说话，她也觉得那样很好。
时至今日，沈漫漫依旧舍不得过去那种种好。她格外贪念过去所拥有的一切，却又不知为何失了这一切。
沈漫漫趴在窗边，看着渐圆的月亮。
说不出的苦痛已经从胸腔里溢到喉咙了。
她却又吐露不出这些话，她不敢和景长夜说很多。明知景长夜珍视她，她便舍不得景长夜因她所哀而哀、所悲而悲。景长夜是一个极好的人，能遇上景长夜，沈漫漫觉得是老天爷赏给自己为数不多的幸运。
沈漫漫满腹的委屈，其实最该说给向书亦听才对。可她也深知，没有这个必要。向书亦不顾念师徒情谊，又怎么可能会顾念她这个师妹呢？
往事如云烟，种种皆散去，唯独她一人依依不舍百般流连。
沈漫漫看着月亮，喃喃开口：“师父，您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们。”
她叹了口气，关上了窗户。夜里提笔写了一封信，信封上写的是“景长夜”这个名字。
两日后出发围剿无量门，临行前，沈漫漫将这封信交给了温卿卿，“少夫人，若我家里人来寻，劳烦你将此信交付给他。若无人来寻，待过几日，你便扔了它吧。”
温卿卿接过信，垂眸看着信封上的“景长夜”，“这是……？”名字同长夜姑娘一样呢。
沈漫漫展颜一笑：“我的夫君，姓景，名长夜。”这还是她第一次，同人介绍自己的夫君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