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89章 疏甲惊略:逾危觉变(一)
树林里下起淅淅沥沥的小雨,溪边废弃的小木屋在雨雾中若隐若现,俨然一幅山涧初春美景。
雨水从空中落入屋顶,经横脊流入屋檐,滴进泥土。李顾坐在门口,望着眼前茫茫细雨,不禁想起年少时在雨中奔跑。
这时林间有个人不停穿梭,行烁照影,跑回木屋。李顾见到来者时,回过神来,“许山,你此行用去不少时间。”
许山走进屋内,脱去身上的湿衣,换上一件棉衣,暖和一下身体,“我将舒玉送到尼山附近,方才归来,以致迟到几个时辰。”
“她身旁几名侍者一路护卫,肯定会顺利到达梵山。”
“但愿如此,外面太乱,只有梵山最为安全,她若能到那里,我也就放心了。”
“你老实告诉我,舒玉到底是什么身份?石鲁领者不可能认识一名普通的苗人女子。”
许山端坐在地上,愕然看着李顾,对他有所顾虑,不敢说出舒玉的身份。
李顾见许山有些犹豫,既知他不愿意回答,故此言道:“你不想说就算了,但是你和陈奇有何关系,这总该可以告诉我吧。”
许山顿了一下,言道:“既然他死于我的剑下,要是说出来我们不认识,恐怕谁也不信。他是我的伯父。”
李顾听到这话,已然知晓他的身份,陈奇只有一位亲兄弟,“原来你是陈青的儿子啊。”
“你认识我父亲?”
“说认识吧,其实也不算认识。确切来说我只是与陈奇相识,从他那里知道你父亲。”
“原来如此,我早该想到。”
“你认为你父亲的死与陈奇有关,故而刺之?”
“没错,几日前,我收到父亲的死讯,而且还在附信中明确告诉我,指使歹人行凶便是陈奇。”
“虽然你父亲的死,陈奇须担责任,但也是无心之失。”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李顾想试探对方的反应,言道:“你是否晓得神秘的羊皮地图?”说完,他用余光瞄一下许山。
许山停顿一阵,继而言道:“难道你的目标也是羊皮地图?”
李顾轻微露出笑容,“如此说来,你知晓羊皮地图。”
“我儿时在地库里见过,当时不知道此为何物,只是听我父亲说这些羊皮从长沙知府那里购买。直至几个月前,他才告知此为藏宝地图。”
“你看一下是不是这些秘物。”李顾从衣物内取出羊皮地图,递到他眼前。
许山见到此物,吓得退后几步,“你怎么取得这些羊皮地图,我父亲的死与你也有关系?”
李顾看他惊恐模样,不禁大笑,“别紧张,你父亲之死与我无关。如果我是凶手的话,你觉得自己还会活到现在吗?”言罢,他将秦慕兰与利库玛二人在沅陵遭遇诉述出来。
许山听到这话,紧张的情绪方才宽释,“这样说来,刚才那些暗影者就是行凶之人。”
“真是家门不幸啊!我的祖父从小便在外面讨活,积攒一些资本后开始与苗人互通买卖。”许山看一眼窗外,外面雨势愈来愈大。
有一天,他回到沅陵城,不知从何处得来不少金银饰品,通过变卖换取银两,系于城内开设一间商行,未久开府,娶妻生子。
刚开始几年,他不善大买卖,商行生意时好时坏。此后,他不幸罹患疑难之症,只得到处寻医,商行也交予我的祖母开铺经营。
他对外谎称到贵州行商,实则前往四川与湖北一带寻访名医。但是并无所获,身体疾病仍未治愈。三年后,他回到沅陵,疾病恶化,药石难继,便开始求神拜佛。
在此期间,有一名术士来到沅陵,特意拜访陈府。其人自称从北方终南山而来。祖母一开始以为术士为讹作,正欲驱赶,岂料此人竟能说出祖父所患病症,且与此状无异。
祖母赶紧请这名术士入府,行至病榻前,始观祖父形容,而后出手探脉,恐言卧榻之人命不久矣。祖母闻此大惊,跪乞救病。
术士不忍,且说此病可治。祖母忙问药方为何。此人答曰不晓方药,却瞭知何处。祖母呼人奉上银两,以偿医金。但是他未接钱物,然即吩咐启程寻药。
祖母赶忙备车,载上祖父与术士行出沅陵,辕辙官道一路往西。次日到达永绥,深入武陵山区后,几人行抵一个名唤掩机的苗寨。
祖父于寨中治疗月余,身体日趋好转,辞归沅陵。时间过去十年,我的父亲与伯父已长成人。伯父为长子,祖父既令其留守商行,让我父亲西去黔东与苗人行贾。
我父亲在几年时间里,经商相当成功,将生意做到邻近几省。不久后祖父与伯父加入其中,商行逐渐做大。
可是就在两年前,父亲无意间发现了祖父的秘密,原来他一直使用一种残忍的办法制药,以延续寿命,二人为此吵闹一番。后来离开陈府,另辟宅院。
去年九月,祖母去世,我们到陈府主宅为守灵。就在守灵期间,后院不知何故传出吵杂声。不久,我父亲与祖父、伯父三人先后回到灵室,他们面色凝重,一语不发。
祖母下葬后,我们回到宅院。次日,父亲交给我一样物品,让我收拾物品奔赴京城。我感到很疑惑,却只能谨遵父命。途中,我来到永绥苗人领部带走舒玉,二人一起前往京城。
李顾听完此言,微微一笑,“你竟与舒玉私奔。”
“我和舒玉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情投意合。”许山言道。
“玩笑罢了,不必在意。”李顾随后从衣物内取出一块铜牌递给许山,“陈青交给你的物品是这块铜牌吗?”
许山看一眼铜牌,思索一番,并未接过此物,“你先保管好,留在我这里恐怕不安全。”
李顾停顿一下,收回铜牌,又问道:“那座唤作掩机的苗寨在何处?”
许山继续述说道:“我祖父病愈后,曾经几次与祖母一道前往掩机,没带任何下人,他们也从未透露行程目的。祖母去世前,遣人叫我父亲回府,交代一些事项。”
次日凌晨,我父亲独自赶往永绥,根据祖母给出的线索找寻到掩机寨,却发现整座山寨人去楼空,地上遗下许多坑洞。而且从留存迹像来看,寨内房屋似乎被外力焚毁。
他从永绥回来后,既向祖母询问有关掩机寨的事情,但此时她已经病重,躺于床榻,难以开口。不久后,我祖母便去世了。
“如此而言,这座苗寨相当神秘,外人无从探知。”李顾低头沉思一阵,内心产生一些疑问。他刚想向许山询问,就在这时,内屋忽然传来秦慕兰叫喊声。
二人急忙起身跑进去,只见石鲁领者面容表情相当痛苦,嘴里不停哼叫。
“这是怎么回事,他的伤势为何突然加重?”李顾从背包里取出止痛药物,将之碾碎。
秦慕兰赶忙站起来,取来铜壶,往竹杯倾入热水,“不晓得,可能他的年纪太大,加之一路颠簸,身体承受不住。”言罢,她接过药物撒入竹杯,快速灌入石鲁领者嘴里。
一刻时,石鲁领者的伤势依然没有好转。不过他暂时清醒过来,强忍伤痛,缓声言道:“别再喂药了,我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
秦慕兰安慰道:“您会没事的。”
石鲁领者没有说话,徐徐望向窗外,闭起双目,聆听着雨声。不多时,他睁开眼睛,对三人言道:“你们将我大体葬在木屋旁即可,不必费力运往领部。”李顾怔了一下,只能应允。
须臾,石鲁领者再次闭上眼睛。不过这时,他似乎想到什么,艰难地撑开眼皮,使劲气力,抬起右手,抓住许山的左臂,“小山,你回到永绥城后,将我的死讯告诉石章,让他接任领者之职,带领我们族部苗人撤出永绥。”
“石鲁爷爷,我可以给您传话,可是石章叔万一不相信,那该怎么办。”许山无奈道。
石鲁领者松开许山的手臂,缓慢收至胸膛,奋力扯开衣物,取出一块青玉,“这是老夫的贴身之物,几十年来,这块玉我一直佩戴,从未离身。石章只要认出此玉,就会相信你的话。”
许山接过青玉,放到衣物内袋,“您放心吧,我会找到石章叔。”
石鲁领者闻言,这才心安。不刻间,他的呼吸愈来愈弱,三人在旁边默言不语,静静地守着。
不多时,他缓缓闭上双眼,停止呼吸。李顾伸手摸一下静脉,言道:“他没心跳了。”
秦慕兰起身取来一块布,很快将其头部包覆,“你们到屋外找寻一块空地,挖出墓坑。我留在这里帮他整理衣物和仪容。”
李顾与许山走出木屋,径自来到一棵柏树旁,折下两条粗大的直枝,然后用刀将其削尖,在不远处简单开挖一个墓穴。
三人将石鲁领者埋在木屋旁,未封土,只是留下标识以便日后找寻。
事毕后,时值未刻,他们收拾好物品启程前往永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