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第5章
不知道又过了多久,我必定是游泳上岸之后脱了力,昏倒在岸边。更不知道是谁正好看到了我趴在江边,就把我救了起来,送到了一个小商店的后面。我恢复意识之后,发现自己躺着一张简易床上,旁边的大婶赶忙给我端来了热水。
“谢谢!”我顾不上喝水,连忙道谢,
大婶很吃惊,“你不是缅甸人啊?是中国人?怎么跑到那边去了?”
“我也不知道啊,太谢谢你了,婶子。”
休息了两天,我不敢在边境逗留。借钱回到了我所在的省城,王靖恩爷爷留下的房子那里是不能去住了,我偷偷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在城市的另一端租了个小房子。王靖恩大概还不知道我逃了出来,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最安全。几个月的风吹日晒,我的模样变化很大,估计她认不出我来。
这所木质结构二层小楼在一条热闹的步行街中间,整体面积不大,分上下两层,共有六个房间。房子的木料虽然是普通的木材,但是做工讲究,各处的花纹装饰也是仿古的,很符合我的口味,房子本来是对外出租的民宿,因为客源稀少,房东干脆放弃了,也许是近些年经济萧条,房租并不算贵,我尚可承担,便花费了所有的积蓄整体租了下来,因为我不喜欢写东西的时候有人打扰。
我仔细想了一段时间,觉得这幅画在我手里,始终是个威胁,王靖恩这个狠辣的女人不知道还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来逼我就范。我找到了省博物馆的负责人,谈好了条件将画无偿捐了出去,至于奖励,一分钱也没要,仅仅保留了这幅作品的版权,也就是说,任何用到这幅画的地方,都要给我钱。
让我没有想到的是,这幅画的出现惊动了整个华夏,不但被鉴定为毕加索真迹,到处是铺天盖地的宣传,我也成了名人,名字被各种媒体争相报道,而版权直接带给了我源源不断,数以百万计的收入,我把之前租住的小木楼直接买了下来。
我猜想,捐画之后,王靖恩自然也就会放弃了对我的折磨,我成了名,她也不敢公然对我使用下作的手段了,当然,这只是我的猜想。
无事发生,我和王靖恩也快半年多没有见面了。时间来到五月的下旬,老朋友张澜石找到我,拿着一份报纸给我看,上面也是那幅画的报道,我本没有兴趣,但是他指着上面的照片说:“你看,画的背面有字,你捐出去的时候不知道么?”
报纸上很大的标题:毕加索真迹背后的秘密。原来在那幅画的背面有一行西班牙语的文字,翻译过来就是:得九鼎者,既寿永昌。
“这我可真没注意到,没想到老毕居然知道中华文化这么多呢,他画这个九鼎是什么意思啊?”这个发现让我着实吃惊,要知道,这样的艺术家不可能胡诌点东西出来的,更何况他当时要把画献给著名的伟人。
我没有想那么多,现在手头宽裕了,眼下第一件要办的事,就是让张澜石陪我去了趟边境,把钱还给那个救我的大婶,并好好地感谢她一下。
我们坐着火车向边境出发,一路上,张澜石听我讲述在采石场的遭遇,听得津津有味,恨不得当时自己也在那个地方。他当然不知道那是怎样的一种地狱,我讲完了故事,默默地啃了一口手里的桃子,细细的品味起来。
庚辰年十月。又是半年时间转瞬即过,北方已经进入到了冬季。立冬后第二天临近中午时候,我正在收拾屋子,准备过冬。有人敲门,我心里一惊,开始猜测是谁,这个时间点张润年是不可能来找我的,难道是她?虽然心里对她百般愤恨,甚至想要狠狠的扇她几个耳光,但是又渴望见到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我的心里始终难以清除她的影子。
果然,我打开门后,王靖恩笑语盈盈的站在那里,一身黑色的紧身皮衣,凸显着她傲人的身材,头发高高束起,脚下踩着一双黑色的战术皮靴,干练且性感。眼光里流露着见到思念的人那般的喜悦,这一瞬间,我心里所有的恨都消失了,只剩下温柔,我在采石场吃的苦似乎都是我应得的,我甚至回想起在山上遇险的那天夜里,她躺在我怀里的情景。
“哥哥,好久不见!”她的声音甜的像是加了糖,眼睛笑如新月,是的,我想念这声音。王靖恩根本没有体会到我当时的复杂心情,也没有激动到要和我拥抱,只是自顾自走进我的房间,四下打量了很久,挑了一把椅子就坐了下来,我应了一声,没有急着和她叙旧,心里暗暗猜测她的来意。
“对于前段时间发生的事,我很抱歉。”她看着我的眼睛,说的很诚恳,不自觉的将她洁白如玉的双手攥着我的胳膊,紧咬着嘴唇,似乎她使出这样的手段真的是逼不得已。“但是我有事想请你帮忙,除了你,别人做不到。”
“什么事?”我面无表情,虽然知道她找我肯定是有事,但是心里却翻江倒海,不是滋味。之前总是称呼我李先生,现在怎么改成叫哥哥了,这女人肯定又要耍花招。
“你捐画的事我知道了,不知道哥哥是从哪里得到的?从黑茶山回来后,你一直没说真话吧?这些都无所谓了。那幅画,画上的内容,还有背面的字句,我找了专门的人员研究过了,里面隐藏着一个大秘密!看来,哥哥你不单单是寻宝的高手,更加具备惊人的胆识和谋略,那样戒备森严的地方也能逃出来。”她盯着我,一字一句的说话,脸上似乎有一些不快。
“那又怎么样?画已经捐出去了,我也直说吧,我不希望它落到你手里,这样的艺术品应该捐给国家。”
“如果我愿意,我现在就可以把画拿到手。”王靖恩轻蔑的笑了,“但是我现在不需要画了,我要那画上画着的东西。”
“啥?你要画上的东西?”我吓了一跳,这简直是痴人说梦啊!画上除了伟人像就是九个青铜大鼎,要说这九个青铜鼎,到底有没有还不知道呢,上哪去找?
“你是在说梦话。”我淡淡的说,
“是不是梦话我自己清楚,哥哥只需要帮助我就可以了,上次的事虽然大家不愉快,但是可以看出来你是非常有经验的古文化专家,你虽然没说过,但是我已经调查了很久。你帮我找鼎,条件自己开。”王靖恩说的信心十足,就好像我一定会答应似的,她看着我,俏脸上带着一丝神秘的笑意。
“哥哥,我有病,很严重的病……”见我没有反应,她换了一种幽幽的语气,
“我知道,不就是哮喘吗?”上次我与她在黑茶山的事历历在目,
“不是的,哮喘只是初期症状。”她默默地拉开了紧身衣的衣领,露出雪白的肌肤,看到这场景令我心跳骤然加速,她要干什么!
随着她手指滑动,在锁骨位置,她的一片手掌大小的皮肤变得灰白,看上去就像水泥一般,与周围细嫩如婴儿的皮肤格格不入。一些树枝状黑色的纹路蜿蜒而上,正在逐渐扩大,这奇特的病症我闻所未闻。
“我们家族的遗传,没有医生可以治好,所以任何有可能的办法我都想要试一试,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哥哥”她说话的声音充满了恐惧,眼角似乎还流出了一滴眼泪,这女人太有表演天赋了。
这时候,拒绝她似乎不是好的选择,毕竟在经历了她那些让人意想不到的手段之后,我对她的戒备心理更上一层楼,暂且缓一缓,对两个人都有好处。
“帮你可以,但是我有一个条件。”我说道,
王靖恩真切的看着我的眼睛说,“你请说,只要我办得到。”
“在中缅边境的那个采石场,我有一个朋友叫孙大志,外号孙瞎子,是中国人,救他出来。”
“就这个事吗?”她大笑起来,“没问题,我现在找人马上去办。”
以我的力量是不足以救孙瞎子出来的,多待一天就多一份被虐待致死的风险,那缅边采石场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孙瞎子对我有恩,必须尽快把他弄出来。
不管怎么说,王靖恩办事的速度真是让人刮目相看,不到一个星期,我就在自己的家里见到了半死不活的孙瞎子。刚从地狱回来的孙瞎子显然不适应这里的生活,但是无儿无女的他也没有地方可以去,我和他商量之后,他就在我的房子里住了下来。
经过了一番休整,孙瞎子恢复了正常人的饮食起居。他利用自己的专长,在我房子的一楼摆了个摊子,为人起名看风水,从此自食其力,也不打扰我写作。由于年龄相仿,他和我的好友张澜石也很快成了无话不说的朋友。不过,对于以后的打算他从未说起,多个这样的朋友我倒也心里欢喜。
庚辰年十一月。十几日后的一天早晨,外面阴天,地面结了霜,房顶的瓦片和窗棂上都是白白的一片,我的小房子被浓厚的雾气所包围。每次打开门,北风缓慢而浓重的吹来无尽的寒气,电视机里面正在播报近期的新闻。我和张澜石、孙瞎子在屋里围着炉火闲聊,话题正好谈到了伟人像和九鼎,孙瞎子脸色一沉,低声说道:
“老李,我知道你是为了救我才答应那个小妮子的,但是找鼎这件事,简直是大海捞针,你真的有把握找到吗?”
张澜石近期对这九鼎颇有研究,可能是受了新闻的影响。他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讲了一通九鼎的故事:
“历史记载九鼎乃是大禹的儿子夏启所铸,分别叫做大冀、大兖、大青、大徐、大扬、大荆、大豫、大梁、大雍,鼎上雕铸九州物产、奇禽异兽的图象,精致无比,代表当时的九州。以九州代表中国,也是从这里开始的。而这九鼎,更是王权的象征。”
其实张澜石不说,我也早就查阅了很多古籍找线索,关于九鼎的记载很多,但是两千多年前就消失了。有人说是秦始皇集齐了九鼎,统一天下之后,防止江山被人篡夺,所以将九鼎作为陪葬,埋在了自己的墓中。而伟人像背后的那句“得九鼎者,既寿永昌”,难道是说得到九鼎可以长生不老吗?
我用炉钳子摆弄了一下炉中的火炭,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缓缓的说:“这件事,给别人也许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给你我这样的人,也不见得就办不到。”
“你我这样的人?”孙瞎子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对,你我这样学易经的人!”我哈哈大笑,
孙瞎子猛地一拍大腿,也笑了起来,“我怎么没想到!用你的梅花易数加上我的奇门遁甲,寻几样东西,不难!不难啊!”
张澜石向来深沉,即便是只有三个人闲聊,他也不多说一句。此时也来了兴致,非要我讲讲这梅花易数的渊源。
要说这梅花易数,乃是宋代易学大师邵庸(后人尊称邵康节)将易经演化之后,结合世间万物简化而来,非常简单易学,是易经中的一个重要分支,也是失物寻人的一种最有效的方法。我研习易经的时间并不长,对易经之后的几个分支也只研究过梅花易数,不敢说小有所成,但也能运用自如。孙瞎子精通的奇门遁甲则是易经的另外一个分支,这个分支专注于研究事物的发展趋势,是用来测算未来之事的利器。起卦的方法也十分简单,可以论物起卦,也可以用时间起卦,最终的方法是心易,就是不需纸笔,直接在心里起卦测算。例如时间卦的起卦方法,取当时的年月日数加在一起除八取余数为上爻,年月日时辰数加在一起除八取余数为下爻,年月日时辰数加在一起除六取余数为动爻,再看情况列出互卦、变卦、综卦、错卦。
闲聊之间,时近中午,我们三人干脆找来一口小铁锅,围着炉火涮起羊肉来,边吃边聊那时在缅甸采石场的种种经历,不禁唏嘘,几杯白酒下肚,两个人都有了点醉意。唯独张澜石酒量颇深,只是脸色微红。
不多会,孙瞎子干脆撂下了筷子,在他那张宽大的椅子里睡着了,锅子里的热汤和他的呼噜声此起彼伏,我迷迷糊糊的也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