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10】诅咒
在致溟搜刮自己为数不多的记忆时，一个足以支撑她发动诅咒的念头蓦然跳进脑海里。
真奇怪，在前几天她居然没有这样想。在意识到“他”遗弃了自己后，在发现自己不得不一个人面对现实的时候——
无边的愤怒攀上致溟的心头，仿佛烧尽一切的熊熊野火长驱直入，连带着潮水般的悲伤，诡异的情绪将她深深拉进深渊，被溺死在深处，尸体被贝类生物覆盖，被灰白的珊瑚埋葬——
为什么要抛弃我？
致溟听见自己的脑子里回荡着凄厉的质问。
是我做得不够好吗？是我不够听你的话吗？是我有什么事做错了吗？还是——你不再喜欢我了吗？
致溟觉得有些头晕。她感到天旋地转，但强迫自己把目光锁定在那盆花上。
花瓣开始微微颤抖，渐渐地连带着花盆也发出咯咯的声音，在寂静的训练室里格外突兀。
烈火将致溟焚烧。她感到四肢火辣辣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拉着她下沉，沉到寒冷的地下，泡在冰棱化成的雪水里，冰冷刺骨。不甘的怨恨的情绪裹满她的全身，像层膜一样将她严严实实包裹起来。
让业火也烧到他身上吧，致溟恶毒地想，你有什么理由要丢下我——
她盯着那盆花，仇恨就像是剑刃般破体而出，把她捅得浑身血淋淋的。致溟开始摇晃起来。她的目光像是沾着血的尖刺，朝那盆花捅去。
丢下我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里——
恐怖的尖叫响彻训练室，伴随着几声惊恐的喊叫，有几名实习医师夺门而逃。
无韵牢牢地抓着录像机，手臂微微颤抖。她已经有些喘不上来气了，甚至感觉到实体化的阴风吹拂过她的身体，那孩子的叫喊声中透露着显而易见的强烈痛苦。
花朵在瞬间卷曲、变黑、凋谢、腐烂，紧接着，土壤咕嘟咕嘟地震动起来，变成了恶心的灰绿色，水分大量分泌而出，泡着土壤泛出恶心的白色泡沫。花盆吱吱地摇晃着，盆壁上开始出现裂缝。
砰的一声巨响，花盆炸了。
令人恶心的土壤裹杂着花朵的尸体，像血迹一样恣意地喷溅在地上。
接着是咕咚一声，致溟伏倒在地上。
令人喘不过来气的压力消失了。无韵从强大的气压中挣脱，大口大口喘着气，颤抖的手指摁下结束键，然后瘫倒在地。
好可怕。
好恐怖。
从来没有一个索克萨族基因融合体在初次时就出现这么强大的负面情绪——带来无比恶毒的诅咒。
显而易见地，致溟对花朵下了死咒。
致溟现在伏倒在地，潮水般的悲伤涌上来，几欲把她溺死。眼前渐渐模糊，致溟感到自己动不了了。
冷汗顺着她的额头流淌而下，她分不清脸上的水到底是汗还是眼泪。也许两者都有，致溟想。
接着她失去了意识。
无韵挣扎着爬起来，拨通了暗部首领安达尔的通讯。
“那个终武大人说要特殊培养的孩子，不一般……请您为她，不，为我们安排两间病房，麻烦了，安达尔大人。我的助手们刚才跑掉了。”
然后无韵深吸一口气，也栽在地上昏了过去。
当致溟清醒的时候，她的脑子还在一阵阵胀痛。接着她发现自己不在床上，而是在赤银怀里。
赤银，赤，银，三个人都眼神古怪地看着她。
“致溟，”赤银的声音在发抖，“你再叫我一声赤银姐姐可以吗？”
致溟懵了。
“你撒起娇来特别可爱。”银用纸巾擦着鼻血。“她差点没把你吃了。”
“我撒娇？”致溟低头一看，自己正用手臂环着赤银的脖颈，姿势别扭地坐在她腿上。致溟赶紧退下来。“对不起！我怎么到你身上去了？”
“其实你还可以再坐一会。”赤银拍着自己的腿，恢复了平常有说有笑的姿态。“刚刚你在噬龄，很正常。”
赤插嘴：“我们进来的时候你正坐在床上哭，看见我们你就急匆匆冲过来，还摔了两下。”
致溟捂住脸。
“然后你抱住我说，姐姐我想要抱抱！”赤银模仿着致溟当时的语气，“特别奶气。”
“对。然后我们一直逗你逗得不亦乐乎。”银严肃地用纸巾塞住鼻子。“感谢噬龄期，让我们见到了不一样的致溟。”
致溟绝望地感受到自己的形象已经被毁得差不多了。
“为什么我没有意识？我怎么不知道我在撒娇？”
“你在噬龄，当然没有清醒意识。”无韵推门走进来，她的手里又是一厚打报告。“太遗憾了，我居然没有赶上——我还以为能给你拍几张可爱的照片来着。”
致溟往床上一坐，抱着臂不说话。赤银一本正经地保证：“我们绝对不会说出去的。”
“你的第一次诅咒训练让你在星际暗部拥有了极大的名气。”无韵道。
她翻开报告递给致溟。
“三十四人心神不安，十七人昏倒，两人失禁，还有一个人受到影响把重型炮弹射歪了，现在正在补救墙体。”致溟念道。
“都是受到你诅咒影响的人员。”
致溟愕然。她抬起头来问无韵。
“影响会这么大吗？”
“只有很严重的诅咒才会。”无韵认真地看着致溟的眼睛，“你知道你对那盆花下了死咒吗？”
“……不知道。”
“好了，虽然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么，但一定是相当痛苦的回忆。”无韵拍拍致溟的肩。“你不仅完成了第一次诅咒训练，顺便已经超过了初阶转基因人考核的过关线。考官当时在隔壁进行考核，他的两个进行考核的学员就是被吓尿的两个。”
“他虽然被波及得很严重，但他坚称你的这次诅咒具有偶然性。所以就算你的诅咒强度已经够到了中阶转基因考核的过关线，他依旧要对你进行初阶考核再给你颁发徽章。”无韵意味深长地看着致溟。“你要知道，一般的转基因人要训练三到五个月才可以考初阶，中阶更是一年后的事了。”
“低阶考核？”
“每个转基因人有自己的等级，初阶中阶，中高阶和高阶。”赤银补充道，“但是非转基因人战士没有等级，所以我们三个都没有。”
“总之，你可以尽快选个时间考核了，先考初阶再考中阶。”无韵道。“你很让我惊讶。”
一般的索克萨族转基因人，在初次的训练时都只能让花朵稍微蔫吧一点。在经过长时间的情绪控制训练后，才能做到一次诅咒就让花朵凋谢。
但致溟……
无韵匆匆走在去暗部首领办公室的路上，不时对周围学员的问好点头致意。她觉得有必要向直属上司报告致溟的异常情况——即使这是一个好的异常情况，看起来，致溟是个格外有天赋的孩子。
或者说是最有天赋的。在目前送来的索克萨族转基因人里，致溟的表现是有史以来最优秀突出的新生。
虽然终武明面上什么也不说，但无论是无韵还是暗部首领安达尔都知道，以终武庞大的财力和人脉——更别提他还直接隶属于协会，身后有整个黑洞协会支持，想要谁的资料和动向查不到？
在致溟被送来的当天，安达尔就接到了终武的简讯，命令致溟在三年后要调去他的军团。这意味着什么？这小姑娘是被这位大人看上了。
终武是谁？黑洞协会的高层，目前已知的黑洞协会单体战斗力天花板，统率一支独立的戒严军，受到整个暗部及黑洞协会成员的尊敬，不可谓之不强大。而能被他挑中的孩子，该说是天之骄子，还是……
无韵的心往下一沉。
索克萨族转基因人——在技能成熟后也被称为鸦神代言人，发动诅咒往往需要强烈的情绪驱动。而在数十年的实验报告中显示，负面情绪驱动的诅咒效力往往比正面情绪要大得多。因此，索克萨族转基因人们往往被困在负面情绪的旋涡里无法自拔，一方面为自己得到的力量而喜悦，一方面却被无穷无尽的欲望折磨得形销骨立。
致溟既然是索克萨族转基因人，将来也必定要承受这样的悲惨命运。或者说，无韵其实不希望致溟在这个年纪就获得如此强大的诅咒力量。因为随着时间流逝，她要承受的必然更多。
无韵隐隐有些担心这孩子撑不过去。
暗部首领的办公室到了。无韵向守卫出示自己的顶级医疗师证件。他们弯下腰，恭敬地鞠躬放行。无韵在暗色调的走廊里快步走着，这样阴暗的走廊总是让她觉得有点不安。
真是的，安达尔为什么非要把办公室周围弄得这么灰暗。无韵一边暗暗抱怨着一边敲着暗部首领的门。安达尔低沉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