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文森特的发现
文森特几乎不识字，但作为步兵长官他得了解自己手下的人，这又让他必须去读花名册。他粗粝的手指摩挲着羊皮名册的边缘。作为新任步兵队长，这份记录着手下个名字的清单本该是他最先掌握的功课，可那些歪扭的字母总像在纸上爬动的蚂蚁——他认识“艾利克“和“托姆“，那是常帮他刷马的两个小伙子，但更多时候只能靠铠甲上的徽记认人。
进入巨石阵的第二天傍晚，当队伍在参天石柱间迷失方向时，他再次翻开了这本烫手的册子。夕阳透过帆布帐篷，将纸页染成血色。忽然间，那些字母开始诡异地蠕动，连他认识的几个名字都扭曲成了陌生符文。这让他想起小时候在麦田里见过的奇景：成千上万的飞蠓聚成旋涡，在半空拼出类似古老祭文的图案。
“修士大人，您能再教我认几个字吗？“他掀开吉本的帐帘，发现艾斯垂德正与修士谈论着什么。
艾斯垂德知道文森特的想法后大笑着夺过册子，却突然僵住——在不起眼一页的空白处，不知被谁用血画出了精确的巨石阵布局图，角落还标注着古瓦雷利亚语的“英雄之墓“，字迹边缘残留着晶亮的红色粉末。
艾斯垂德将花名册递给吉本，吉本沉默地抚过那些血迹，在进入巨石阵和经过叛乱后，他不自觉的变了很多。他用指尖沾起的红色粉末，那粉末在阳光下闪烁如宝石。“这材质我见过，好像是血晶矿。“端详半天后他终于确定的开口，“是李维手里的那个藏宝图，而且这与我们所知的地图相吻合，我们应该去知会团长。“
艾斯垂德合上册子时的动作轻得反常。文森特看着他稳步离去的背影，斗篷下摆连一丝颤动都没有——这份镇定让文森特想起荒野里的雪狼，越是嗅到危险越要装作漫不经心。“你是从谁那得到这个花名册的？”吉本的声音缓慢的响起。
“是艾斯垂德长官给予我的，您知道的，长官还嘱咐我尽量找修士您学习识字。”
吉本点点头确认了这个说辞，这几日他也带过这本名册来找过他，那时他也没有发现有任何的异常在这本名册中。他将简易书桌上的杂物清理干净，这可以帮助他重新整理思绪，接着他从古旧长袍中掏出一撮草料，转头问起文森特：“介意熏香吗？”修士指尖搓动，草叶沙沙作响，“这是罗拉斯本地的一种香草，可以帮助思维和安神。”
文森特连忙摇头表示不介意。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奇异的药草，长年佣兵团里身份低微的他只能在其他长官的口中知道这些其他的药草。
修士将药草扔进小火炉中，文森特能看见有型的烟雾逐渐弥漫在帐篷中，他吸了几口除了有些甜味外没感觉到什么，倒是修士深呼吸了几口后舒适倚在桌子上，他放松的表情让文森特想起刚见修士的模样：因为旅程操劳渐渐佝偻的背脊挺直，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没有那最近经常见到盘旋修士眉头的忧愁。
帐篷内的熏香逐渐变得稀薄，甜味的气息里混入了一丝焦灼。文森特盯着炉中渐弱的火光，手指无意识地摩挲衣服边缘。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他们在等待李维团长——可外面除了偶尔传来的马匹响鼻声，再没有别的动静。
吉本的指尖轻轻敲击桌面，节奏缓慢却带着某种隐晦的急躁。文森特偷瞥了一眼修士的表情，发现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帐帘上，仿佛能透过厚重的帆布看见外面的动静。艾斯垂德离开时并未说明何时回来，而团长的行踪出去巡视不知现在在哪。
“你觉得……“文森特刚开口，吉本突然抬手示意噤声。远处，靴子踩踏碎石的声音终于传来——缓慢、沉稳，却比预想中更沉重。
李维掀开帐篷，微甜的气息涌入鼻腔，那一瞬间，他仿佛回到了潘托斯的盛夏——海风裹挟着柑橘与茉莉的芬芳，酒馆里传来竖琴的弦音，还有那个很久没有尝到过的柠檬蛋糕的甜味。他的嘴角不自觉微微扬起，连指节处的剑茧都似乎柔软了几分。
“很久没看见你笑了。”吉本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
笑意如潮水般退去。李维抬手摸了摸额头——那里的皱纹比三个月前更深了，像干涸河床的裂痕。罗拉斯的风雪在他脸上刻下粗糙的瘢痕，连睫毛都结着细碎的冰晶。他突然想起托马斯，那个与自己志趣相投的男人。现在他懂了，有些担子压在人肩上，是真的会让人一夜苍老的。
“修士，你怎么看？”他转向吉本，拇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剑柄上的凹痕——那是在潘托斯下水道时不小心留下的。
吉本将熏香炉推近了些，灰白的烟雾在他们之间织成一张朦胧的网。“这孩子没说谎。”他翻开名册，指尖点在一处褪色的墨迹上，“我认得这个污渍——三天前教他认字时，文森特不小心打翻了墨水。”
李维颔首，目光却落在帐篷角落的阴影里。艾斯垂德像一尊青铜雕像般静立着，连呼吸的起伏都微不可察。
“这名册你确认过吗？”李维突然发问，声音比帐篷外的冻土还冷。
艾斯垂德向前半步，让火光映亮他半边脸庞。“每一页都翻过。”他嘴角扯出锋利的弧度，“只不过它曾在叛徒手里保管了半个月——”一枚银币突然从他指间弹出，在空中划出刺眼的弧光，“——足够让老鼠在纸页间留下咬痕了。”
李维接住下落的银币，金属表面倒映出他晦暗不明的眼神。帐外传来寒风夹杂着雪淅沥沥的声音，而熏香的甜味里，不知何时混进了一丝铁锈般的血腥气。
“好消息时，我们有前进的方向了，坏消息是我们可能陷入了我们自己都不知晓的阴谋。”
或许比阴谋更加深远的东西，李维心中暗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