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靈與天際引力

牛頓（I. Newton）曾說：“如果我比其他人看得更遠的話，那是因為我站在巨人的肩膀上。”相信牛頓口中的其中一位巨人就是克卜勒（J. Kepler）。

在克卜勒之前的天文學，只是一種對羣星位移的幾何描述：行星就鑲嵌在輪子上，輪子以均勻速度繞着另一輪子上的一點運行，而後者又以勻速轉動。克卜勒的發現終止了這種繁複的狀態，他認為浮游於太空的眾多行星之所以繞着太陽行走而不墜，是由於作用於它們之上的力。他的行星運動三大定律，規定了行星的軌道是橢圓而不是正圓，它們繞着太陽行走的速度也不是均勻的，而是依據離太陽的距離按簡潔的方程式變化。

克卜勒在涉足天文學之前原研習神學，在學生時期早已為50年前面世的哥白尼（N. Copernicus）天體運行論所吸引，常與神學院裏的修士爭辯地心學說與日心學說的問題。他的推理是形而上的，常常利用一種類比，就是把太陽、行星和它們之間的太空比喻為聖父、聖子及聖靈。太陽在眾行星的中間，巍然不動而卻是運動力量的泉源，正是創世者聖父的象徵；它通過承載着行星的空間媒介擴散它的力量，恰如聖父透過聖靈而創造萬物；聖靈不止是瀰漫於星際的抽象概念，而是一種實質的力量，驅動着眾行星。

克卜勒學說今天看來讓人覺得可笑的，除了上述牽強模擬神學裏“三位一體”的類比推理外，還有對太陽與行星之間力場性質的具體假設。他當時不可能對慣性原理有清晰的概念，對引力也只能有模糊的直感，於是他發現了源於太陽的一種力量，像掃帚一般驅趕行星，使之沿軌道兜轉。行星距離太陽愈遠愈走得慢，因為驅力既來自太陽，對遙遠的行星自是強弩之末。為了要解釋軌道是橢圓而非正圓，又杜撰了每顆行星都是一塊大磁石，磁極指向不變，因此時而為太陽所吸，時而為之所拒。

這在今天看來當然荒誕，但在克卜勒之前，沒有人想過太陽和行星之間的虛空竟存在某種力場，更沒有人認為天體的運行需要任何“物理”解釋。克卜勒的理論雖仍謬誤，但其實已是天象學與物理力學裏兩組思考的“創意偶聯”。而上述作用於行星的兩種相反力量的想法，對70年後的牛頓也有啟示，不過，到了牛頓，這兩種力量便成為萬有引力和離心力了。

克卜勒的故事，說明創新過程的錯誤階段裏，有時會隱含了最重要的範式轉移（paradigm shift），對事物孕育了嶄新的視野，就如狄•邦諾（E. de Bono）說的“謬誤中介”（第二章的〈把腿全打斷吧！〉一文會詳細敍述，頁77）；行星運動有它的物理原因、太陽與行星之間的虛空中存在力場、行星的運動模式是兩種相反作用力爭持的結果……都是克卜勒給牛頓準備的巨人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