篩選是發明的關鍵

上文提到，創新過程包含四個階段：

一、在意識層上的“準備”工作；

二、或因難題久久未能解決，創新者暫時把它丟開，有關資訊乃沉潛至無意識的深處，此為“孵育”階段；

三、突破的意念驀然湧現，是為“頓悟”階段；

四、創新者又再於意識層上，驗證創新的成果，這叫做“驗證”階段。

但在孵育和頓悟這兩個階段裏，無意識層面中究竟發生了甚麼事呢？1908年，數學家龐卡萊（H. Poincare）在巴黎心理學會的一次著名演講裏，便對此提出了一些很有趣味的想法。他理論的起點是：發明與創新，不外乎是不同意念的組合，這種結合多在孵育期中，於無意識層發生。“這樣產生的許多組合中，最有生機，最富果實的，其組成部分往往來自相距較遠的不同領域。……總的來說，多數的組合是乾瘠無效的，但有極少數則孕育了豐碩的果實。”龐卡萊認為，無意識不會先作揀選，看看哪些較有意思才進行組構，它只是機械地試遍眾多的可能性。

“我們可把將要進行組合的思考元素，想像為伊壁鳩魯（Epicurus）所設想的原子──一顆顆伸出許多鈎子的圓球。主體的心靈完全寧靜時，這些原子都靜止不動，你可以想像它們都被掛在牆上。在表面風平浪靜，但無意識仍孜孜不倦的那段時間，其實它們已離開牆壁，開始活動，就像一羣飛蛾在空中騰挪馳騁。如果要用較學術的比喻的話，它們就像氣體動力學裏的氣體分子，就是這些分子之間的互撞，促成了它們之間的組合。”

龐卡萊認為，在創新的“準備”期間，創新者的理知思維，已把這些“原子”激發，讓它們躍離牆上，到處奔竄。他在這節受到意識操控的活動裏，已對“原子”進行了初步的篩選，只把表面看來較有關聯的原子，從牆上拉脫。因此，在空中亂闖的原子便不會太多，組合的產生都不會太濫。這些原子在“準備”期是未能成功組合的，但一旦驚醒，便不再黏回牆上去，直至試驗過許多次隨機配搭，那有效的一個組合才終於出現。

但最後“頓悟”，並浮現於意識層的，總是那一個優質的有效構建，其他萬千個缺乏意義的組合，早已湮沒於無意識的深處。在有意識與無意識之間，顯然存在着一個甄選的篩子，這篩子就是創新能力的關鍵。法國詩人瓦樂希（P. Valéry）在《新法蘭西評論》（La Nouvelle Revue Française）中說：“發明需要有兩個主體。其一造出種種組合，另一位則負責甄選……我們稱之為天才的，主要並不在於前者的工作，更要看後者是否善於抓住擺到他面前的種種，並加以選擇。”

那麼，無意識是根據甚麼去進行篩選的呢？龐卡萊認為：“在無意識裏得到優選而終於可被主體意識到的，是那些能直接或間接地，深深影響我們情緒的組構。”以數學來說，甄選中憑藉的是“數學美感─一種凡是數學家都知道的，極真實的美的境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