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稻田大学日本史(卷四):平安时代(华文全球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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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节 政局的更新

一、六道观察使及兵制改革

平城天皇意识到朝中官员的懈怠,于是,即位之初,就打算振兴朝堂。首先,他废除勘解由使,设六道观察使。当时的诏书如下:


朕以庸虚,谬承先业,(中略)伏惟先帝,(中略)谨读延历五年(786年)四月十一日诏下者,诸国庸调支度等物,每有未纳,交阙国用,良由国郡司递相怠慢,(中略)宜量其状迹,从事贬黜。所司宜作条例奏闻,公卿即依制旨,上一十六条事。自兹厥后,既经年所,空设宪章,未闻遵行。是则国郡官司不练之所致也。今为行十六条(这里的十六条,指的是第一章第四节延历五年四月所制条款),量置六道观察使,道别一人,判官一人,主典一人,所以移风淳风,易俗雅俗,激扬清浊,黜陟幽明也。其事有大小,使有轻重,自非国由废兴,政关成败,宜遣判官以下督察。云云。


从这份诏书的用词,就能看出平城天皇对这件事的重视。

其实早在桓武天皇时期,朝廷就曾向各国派遣巡查使,也曾设置勘解由使来监察国司。这次是更进一步,将观察使设为固定官职,以检查监督地方官员。观察使也认真监察,不再像以前一样流于形式,以下是一些实例。

当时,西海道每年入京的各种使者人数众多,给当地造成很大负担,山阳道观察使藤原园人查明状况后上奏朝廷,请求朝廷规定:西海道府国司等五位以上官员,从此以后,除非任满解官,否则不许随意上京。朝廷准许了他的建议。

西海道是太宰府的所在地,承接着本国与大唐和新罗的外交往来。然而,有些官员即使没有紧要公务也随意上京。再加上当地是日本与海外进行贸易的场所,所以货品汇聚,品类繁多。因此,不少人假借公务之名因私往返。

此外,朝廷早已规定,对于各国山林河海的出产,官府和平民都可以采猎。但有些有权势的人却霸占山林,让百姓无法采猎。国司对这样的事情也不加制止。于是,根据某观察使的上奏,朝廷下令:从今以后,按照延历年间的规定,严惩违规之人,不可宽宥。特别是山岳之体,关系到国家仪容,必须要等到树木繁茂才可砍伐,绝不可以砍伐幼林。

山城国葛野郡大井川,河水暴涨,淹没了堤坝。这都是因为砍伐了河川源流的树木,让下流的田地失了灌溉之利。于是,朝廷命各国国司对同类土地严加管制,不论公私,严禁砍伐。

又有东海道观察使藤原葛野麻吕上奏,根据延历十七年(798年)的规定,将正税作为“出举”借贷给平民,借出稻谷,回收稻谷,已经是惯例。但各国收获时间有早有晚,应根据农时进行回收。此外,如果农民无力偿还,不得已将种子作为利息上交,这属于地方官员的失职。

于是,朝廷下令:根据各地收获时间回收利息,且禁止回收百姓的种子。

当时,朝廷还颁发了很多这样类似的制止官员贪腐、保护平民利益的诏书,官场的风气也为之一振。

虽然平城天皇是出于锐意改革的雄心,但“水至清则无鱼”,一旦律法严苛,并且要做到切实执行,就容易有宵小酷吏趁势而起——这是古往今来的惯例,当时也是一样。

对于这样的政策,有人欢喜,有人叹息。所以后世说起平城天皇的统治,有人评价为“政令烦苛”——这真是十分可惜。

当时,朝中有些官员为了取悦平城天皇,建议新修宫殿,《日本后纪》大同元年(806年)七月条记载:


大同元年(806年)七月甲辰,十三日,诏曰:比公卿奏,日月云除,圣忌将周,国家恒例,就吉之后,迁御新宫,请预营构者。此上都先帝所建,水陆所凑,道里惟均,故不惮蹔劳,期以永逸。栋宇相望,规模合度,欲使后世子孙,无所加益。朕忝承圣基,嗣守神器,更事兴作,恐乖成规。(中略)朕为民父母,不欲烦劳,思据旧宫。


于是,百官上表,称颂平城天皇圣德。

平安京是延历二十三年(804年)左右才修建完毕的新宫,即便国家有“新君即位,新修宫殿”的惯例,但才一两年就再建新宫,实在于理不合。不过,由于当时平城天皇与皇太弟(弹正尹宫)不和,或许一部分人暗中有了迁都的想法(参看下节);另一部分人则觉得新皇(平城天皇)刚刚即位,马上就废除勘解由使、设置观察使等,不断推出新的律法,可能有弃旧立新的意思,所以为了迎合平城天皇,才提议修建新宫;还有一部分人是希望迁都,所以先提议新修宫殿,准备之后再趁势提出迁都(参看下节)。

虽然上表的臣子各怀心思,但平城天皇本人不忍放弃父帝(桓武天皇)苦心经营多年的平安宫,所以下发了上文中谢绝新修宫殿的诏书,这个处置算是十分得宜了。

于是,新宫营建的事情就此作罢,但政治改革还在继续。大同元年(806年)十月,关于各国进献贡女(采女)一事,《聚类国史》中记载了以下诏书:


大同元年(806年)十月壬申,十三日,敕:凡贡女事,明令条,皆限四十岁以下十三岁以上者。然年齿尚弱,心志未定。自今以后,采年三十以上四十以下无配偶者,或欲适人者,必令贡代。


次年,即大同二年(807年),采女进贡全面停止。

此外,大同二年(807年),废参议官,由观察使兼行参议官的职责,让熟悉各国官员优劣及民生民情的官员参政议政,以便朝廷更好地治理国家。

此外,朝廷将近卫府改为左近卫府,将中卫府改为右近卫府(这个变更一直延续到后世)。废除衙门府,并入左右衙士府,废除衙士府官员各六十名,设左右门部各一百人,此后所有城门宫门的禁卫、出入、礼仪及门籍、门榜的监察等,都由衙士府掌管,因此又叫左右靱负府。并且,近卫府等的近卫、兵卫等,从各四百人减至各三百人,使部从各三十人减至各十人。

早年曾有规定,东宫的舍人,从荫子(功臣之子或孙)中挑选仪容端正、能写会算之人担任。然而,后来时常有违规录用不识字之人的情况。于是,平城天皇下令禁止再有此类事情发生。

以前录用荫子时,先要核查户籍才能任用。但五位以上,家世尊贵,细查户籍,颇有不便。所以,规定此后不须勘察户籍,但如有冒名顶替,或以孙冒子之嫌,则须严查,并依法论罪。这样一来,荫子的任用也变得不那么容易了。

二、肃清宗教界

当时,最澄、空海二人创立新宗派,风靡一时。一些似是而非的奸邪僧人,趁机妖言惑众,愚弄百姓。虽然先帝(桓武天皇)在位时就已严令禁止,但这些歪理邪说一旦浸染了人们的思想,就很难消除。由于当时民间邪教盛行,于是,大同二年(807年),平城天皇下令:


巫祝之徒,妄说祸福,庶民之愚,仰信妖言。淫祀渐繁,厌咒亦多(可见当时民间巫祝盛行,多行淫祀、厌咒之术),积习成风,淳风缺损。自今以后一切断禁,若学此术,屡教不改者,一律流放远国。


所以直至今日,奥羽地区的偏远地方依然有一些类似巫祝的人,在民间进行淫祀、厌咒等活动,妖言惑众。据说这些人由来已久,或许就是当年流放出京之人的后代吧!

如前面诏书所说,当时“淫祀”盛行,不管是官员还是百姓,在佛事和祭祀等事上,都极尽奢华。为了遏制这样的风气,大同二年(807年),平城天皇下诏:


比年追孝之徒,心存哀慕,事务丰厚,眩人耳目,各竞求名(当时号称“千僧供养”“百僧供养”等,可知其相互攀比显示排场)。至于贫者,或卖田宅,反致家灭。凡功德(供奉祭祀)之道,在于本心,何在物之轻重?

现规定布施规格如下:亲王一品在商布商布,日本奈良、平安时代,调布、庸布之外,用于交易的布匹。五百段以下,二品在商布三百段以下,三品四品各二百段以下,诸王诸臣一位在五百段以下,二位在三百段以下,三位在二百段以下,四位在一百段以下,五位在五十段以下,六位以下在三十段以下。各有品级,不得逾越。又俗世之间,每至七日,好修佛事,既无纪极,其弊颇多。宜令三七日或七七日,可行施舍一度。


诏书按官位品级规定了施舍的数量。诏书中的数字,一定是在当时实际施舍的数量上做了大幅降低的。然而,即便是诏书中的数字,依然是十分可观的,因此也不难想象当时的施舍有多丰厚,以及当时的寺庙和僧侣有多富裕。所以现在那些古寺中,留存着大量的艺术珍品、稀世珍宝,原因也在于此。

平城天皇即位不到两年,就推行了以上诸多变革。

三、中臣中臣氏,日本古代豪族,和忌部氏共同掌管神事和祭祀活动。藤原氏的源祖。与忌部忌部氏,日本古代掌管祭祀的家族。之争

中臣、忌部两家之争由来已久,中臣氏的申诉是:


忌部氏原本担当供奉币帛(进献贡品)的职位,不说祝词,所以应革除忌部氏奉币使一职。


忌部氏的申诉是:


供奉币帛(进献贡品)与祈祷原本就是忌部氏的职责,忌部氏应继续担任奉币使,而中臣氏则应该担任祓祓,驱邪避灾的仪式。使。


也就是说,中臣氏抗议的是忌部氏独占供奉币帛(进献贡品)的职位,而忌部氏则认为供奉币帛(进献贡品)和祈祷都是正斋主斋主,侍奉神明、主持祭典的神官。忌部氏的职责,而中臣氏只能担任祓使也就是副斋主。双方各执一词,而朝中公卿大臣也分为两派,相持不下。于是,平城天皇即位之初,就对此事作出了裁决。其大略如下:


《日本书纪》记载,天照大神躲进天岩户的时候,中臣氏的远祖——天儿屋命与忌部氏的远祖——太玉命一起在天香山挖掘五百棵真阪树,在树的上枝挂上五百个八阪琼曲玉八阪琼曲玉,又名八尺琼勾玉,日本皇室三神器之一。,中枝挂上八咫镜八咫镜,日本皇室三神器之一。,下枝挂上青和币、白和币青和币、白和币,由白楮树纤维做的青麻绳和白绳索。,然后开始祈祷,祈祷时由中臣、忌部一起。

此外,《神祇令》记载:祈祷年祭、月次祭时,由中臣念祝词,忌部班币帛。践祚之日,由中臣向天神奏寿词,忌部奉上神玺、镜和剑。六月、十二月的大祓,由中臣奉上祓麻,东西文部奉上祓刀,读祓词,结束之后由中臣宣祓词。常祀之外,向各大神社供奉币帛,都是由五位以下卜筮之人进行。


于是,平城天皇根据以上记录裁决:常祀(前面提到的祭祀日)之外,奉币使由中臣、忌部两家共同担当。

平城天皇根据古籍进行裁决,没有询问朝中大臣的意见,藤原内麻吕觉得非常惭愧,于是,两次上表请求辞去大臣之职。这件事原本就有先例可循,而且只是一些形式上的东西,但竟然引起这么大的争议,说明其中另有内情。这些事情的背后也许有藤原仲成等人的谋划,不过,由此也能看出藤原仲成的能力不过如此。

四、疫病的猖獗

平城天皇即位以来,庄稼连年歉收,且疫病流行,民生凋敝。大同三年(808年)正月,平城天皇派使者去收敛京中路边的尸骨。不久之后瘟疫爆发,死亡的百姓越来越多。于是,平城天皇下令各大寺院及畿内七道各国念《大般若经》祈福。

大同三年(808年)二月,平城天皇下诏:


今闻,往还百姓,在路病患,或因饥渇,即刻死亡。是诚诸司不存格旨,村里无意看养也。又顷者,疫疠稍多,尸骸无敛,露委路旁,甚乖掩骼掩埋之义。宜令诸国巡检看养,一依先格,所有之骸,皆悉收敛。


此外,史书中还有这样一份诏书:


如闻,疫疠之时,民庶相惮,不通水火(可见当时百姓多么忌讳病污死秽)。存心救疗,何有死亡?父子至亲,畏忌无近。邻里疏族,更复何言?亡者众多,事在于此。宜喻所司,务存匍匐。若不遵改,随即科处。


这份诏书也显示了当时的君王对百姓的仁德。

连京都都尸横遍野,别的地方的惨状也可想而知。于是,平城天皇亲自在大极殿向神明祈祷疫病消散,并下令各国,讲七日《仁王经》,以消除疫病。

这时,京畿地区又有水旱灾害,稻米的价格飞涨,于是,大同元年(806年)九月,朝廷派御使前往左右京及山崎津、难波津等地,禁止酒家冬天酿酒,封了酒坛。这种事情史上少有,可见当时灾情相当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