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匿名来信（五）
疼……仿佛针密密匝匝地戳在五脏六腑，再将整个人坠入无尽的漩涡之中。
太疼了……
银发少年被悬在训练场中间的木桩上，垂着的手臂有点滴的血逐渐汇成一道，然后滚下来，滴落在地，一朵朵红花便悄然开启，绽放自己。
啊，已经第几日了，不知道外面的情况怎么样。
他抬起如千斤顶般沉重的头，昏昏沉沉的目光迷离，那个属于他的“灵”在不远处游荡。
那天回来以后，楚序被派去为周边百姓除邪祟，趁他不在，江野软磨硬泡之下，还是瞒着大家来到了训练场。
他已经做好“那一步”的准备了，却万万没有想到能力全开是一件如此艰难的事，他似乎真的太过心急了些，起码应该等到师尊给他说明一下这其中的玄机。
对凡修来说，能力全开就意味着死一次，“灵”分为两种，恶灵与纯灵，纯灵心思单纯善良，只要主人真心待它，时候久了自然会依赖上主人，这种“灵”比较少见，大多是天赋异禀的孩童，才能拥有至善至美的灵魂。但恶灵不同，它恰好相反，这种“灵”大多数是主人的怨气积攒下来的，能力自然也高高地超越主人，它们极难驯化，所以修灵之人大多终其一生都不会轻易尝试能力全开。
江野算是实实在在地尝到了这个苦头，他翻阅了许多关于这方面的书，也问了很多已经到达“那一步”的前辈，觉得自己可以，完全可以做到。
真是吃了言语的当啊……
江野苦笑，自己熬了两天才将他从身体里逼出来，没想到那家伙不分青红皂白先给他来了个下马威。
他的确打不过他，不过试问人世间又有哪个人能轻松自在地超越自己呢。他无论从招式，武功，还是他所不知道领域，这家伙就像一面他内心深处的镜子，比他自己更要了解他。
虽然道理矛盾，但他现在却是完全动弹不得。
他皱了皱眉头，那恶灵立刻闪过来，捏住他的下颚强迫他抬起头，冷漠的脸总算让他看清了自己平时的模样，面无表情甚至一脸嫌弃地盯着他。
“你后悔了吧，后悔了也没用，干脆老老实实让我反噬算了。”
反噬！
他听到这个字眼的时候，下意识躲避却又被他狠狠地掰回来，恶灵的另一只手向他身上摸去，不一会儿，便触碰到了他的灵纹，但恶灵一声叹息，松开他退了几步。
“别挣扎了，我现在进不去，又杀不得你，让你痛苦我确实挺开心的，不过你为何老是想——”
他嗤笑一声，一脸不屑地又靠近他，江野猛地一愣，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想法，这家伙都清楚。
冰冷的声音在耳后传来，让他下意识缩了缩脖子。
“杀了我。”
“杀了你，我也要有能力做到才行。”
恶灵听完忍不住笑了出来，他“啧啧”感叹道：“到底是天真，但我也不想与你多废话怎么办，反正最后你也是被我反噬掉，不如现在自己打开灵纹。”
江野咬牙，他反反复复挑逗他，不过是想让他打开灵纹，所谓反噬，便是被自己的“灵”取而代之，不过这种不划算的事，他才不会轻易妥协。
“不……”
“哦，那你继续疼着吧。”
恶灵说完，又在他身上加了一道重压，江野呻吟一声，刚才清晰了一些的头脑，立刻又回到了之前的状态，甚至比之前更糟糕。
意识逐渐模糊，加之恶灵不耐烦地反复折磨他，江野一度以为自己会死。
半个月后。
“小师弟已经超越我们了啊。”
白矢一脸严肃，头上热气腾腾，才不过几招，他便有些力不从心，心里大概知道小家伙在什么水平，他摆了摆手，江野立刻收手，转身欲走却被叫住。
“不喝口茶再走吗。”
“不了，下午还要去除邪，我要去准备一下。”
白矢目不转睛地注视着银发少年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也没说过能力全开后会性情大变啊，但师尊也明确地表示他没有被反噬甚至同化的非常成功。
那么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得如此……阴郁厌世。
对，他脑中唯一浮现的字眼，这四个字浮浮沉沉不肯消散，盘旋在他脑海，他突然想起刚见江野的时候，他便是如此。
“楚序呢，还没出关？”
他咬着茶杯，淡淡地问旁边正擦剑的木木，她一脸委屈，江野从那地方回来的时候，闭门三天没有说一句话，更别提吃喝了。
好不容易将门打开了，他却换了个人似的冷漠无常，甚至对她也不同从前，就像从来没认识过一般。
“嗯，还没消息。”
江野开灵，楚序闭关，这两个人好像在暗暗较劲又好像……白矢灵光一现夺门而出。
不会真的决裂了吧！
江野正在房间收拾出行的行李，但事实上楚序早就为他整理好了，他正躺尸躺得舒服。
“吱呀——”
白矢风风火火地进来，站在塌边俯视他，看他欲言又止的样子，江野无声地把身体往里面挪了挪。
“不急，前辈慢慢说。”
白矢依旧沉默不语，直勾勾地盯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探究和……疑问。
“直言不讳地说，我想要的不是……太幼稚了。”
江野没有睁眼，却能感受到他坐在他身边，一动不动。
“没有矛盾，既然你们都看出来了，以后还是前辈多担待。”
“太可惜了。”
“这有什么可惜的。”
“我是说，可惜了我白费了那么久的努力。”
白矢说完，抓了抓自己的卷发，转身又“蹬蹬蹬”地离开了。
他想问的其实不是这个，但这个人消瘦的背影充满了冷漠与拒绝，他不便多问，况且这两个人的事情，他已经不能再像儿时一样，插手涉足了。
外面的太阳毒辣，笼着这片大陆，尽情地挥洒热情，却无人欣赏，甚至还会惹人厌烦。
他抬头，衣袍涌动，再看时，人已不在原地。
“这么说，你不清楚这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魏西泽换了个姿势，弯起的嘴角里满含着温柔，姿态闲雅，眼神里总有些忽暗忽明的东西，让人抓不住，摸不着，却沦陷，不可自拔。
白矢摇头，苦笑一声，满是感叹与心酸。
魏西泽瞥了一眼像霜打茄子一样的男人，胡子拉渣，头发也不理，果真的霜打茄子。
“那我给你讲讲，你们的小师弟是怎么差点要了我的命的。”
魏西泽垂下眼脸，隔着面具依旧能看到他亮亮的金瞳。
“那得从我刚入世那时说起。”
那时候魏西泽刚刚能化形，灵猫身的他修炼不易，却凭借着八荒的体制硬是将自己提到了强者一栏。
那天天气尚好，他本想着去人间转转，刚下山便碰到了一个充满了煞气的银发少年。
他看到那人站在山口下意识往草丛里闪，却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是人形了，与常人无异怕他做甚。
于是胆子也大了起来，打算直接从他面前过去。
在擦肩而过的时候，那人将他拦住。
“这山中可有异动？”
他眨巴眨巴眼睛，猛地摇头。
“那好，你可认识最近这山中出来的那个八荒之一的灵猫。”
“你找他有事吗？”
“有，”少年环胸靠在旁边的树上，看着他眼里幽光闪烁，唇角微扬，笃定地说道：“我想见见他，杀了他。”
一句话让那时候刚化形魏西泽乱了阵脚，怒不可遏地中了圈套。
他怎么可能打得过全盛时期的江野，没过几招他就露出了破绽，稍一不注意，就被银发少年压制在“笼子”里。
“八荒之一的你也不过如此。”
“我才刚化形，怎么事就这么多呢。”
魏西泽蹲坐在“笼子”里，身上随处可见的细小伤痕，却随时可以要他一条命，他大概可以看出这人的能力是控制空间物体变化，只要他动动手指，他身上的伤口，便会血脉喷张，几乎不用费力，他便会失血而亡。
他低头，嗤笑了一声：“身为一只灵猫，岂会被这小人控制。”
说完，他便消失在原地，再一睁眼，自己已经躺在了京城的小巷里，四周满是嘈杂的声音。
他擦了擦头上的冷汗，幸亏自己留有一手，不若真的出师不利，刚下山就惨死了。他也只是赌了一把，侥幸逃脱。
这人的能力再强，也有一个破绽：就是他太过于依赖自己的能力，便低估了本就身为灵兽的他是可以化为灵体的，而他的能力似乎只能控制实物。
幸亏，命运的齿轮转动，这次偏向了他这边，他赌对了。
人间熙熙攘攘，嘈杂的声音让他定了定神，等了半天见他不再追来，便换了个猫身游荡去了。
这点小事还不足以让他担惊受怕到不吃不喝的地步。
不过这让他多少长了个心眼，以后不能随意向别人暴露自己的身份了。
在这么个千奇百怪的世界，自己可能会死得很惨。
踏雪黑猫敏捷地穿梭在大街小巷，只一天它就摸透了这座城的布局，不过他这一切却被一个人尽收眼底。
“小师弟不是想真的杀了你，他若是真想让一个人死，”白矢耸了耸肩，继续道：“我们现在可就见不到亲爱的灵主大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