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祖范序

五經傳述多可疑。《書》疑後出之古文，然大義無害。《詩》疑朱子之廢《小序》，《禮》疑於異同之聚訟，《春秋》疑四傳互有得失。《易》脱秦火，獨爲完備，以其義藴精微廣大，精微則求而愈有，廣大則無所不通。術家主數，流於星曆灾異；儒家主理，至與《莊》、《老》同稱。唐《正義》屏諸説之紛糾，獨行輔嗣，《易》道一爲清夷。宋有邵數、程理之分。數出京、焦之上，直追太始；理達日用行事，不墮元虚。朱子兼綜兩家，成《本義》，微畸尚邵焉。竊謂《易》解不同，與他經異。他經之説，或全非經義，而害於經。説《易》者雖不同，要皆經中所有，特不宜專主以蔽全經耳。何也？精微則求而愈有，廣大則無所不包也。

然以夫子學《易》寡過之旨準之，則斷乎《程傳》爲長矣。《彖》、《象傳》，君子以六十有四，舉凡天文、地理、物象，一一引歸心身之間，而得其切近融合、受益利用處。學者誠于此求之，羲、文、周、孔真我師也，何必高談先天爲羲畫追祖父，何暇旁求直日、納甲、生克、虚旺之小數哉？吾夫子不雅言《易》，今學士偏喜言《易》，論著之多幾於家田何而人虞鄭，易道其日益昌明乎？若夫謹於立説，不苟同，不立異，不冥搜于文字之前，不纏縛於形象之内，主翼以明經，而不岐後聖於先聖，王介山先生《易翼述信》之作爲足尚矣。先生自言，幼稚讀《易》即致疑，老始信而有述，中間數十年，家居官守、應事接物、舟車傳舍之間，《易》義未嘗一息去懷。蓋其於《易》也，惟務自得，不輕著書，異乎世之苟作以求知者。予維讀經病不能疑，因而不求甚解，蔑由取信；又病鑿空生疑，與輕於自信，與疑而終不底於信，皆爲滅裂於學者也。先生之於《易》，能疑又能信，大略與費氏以《繫辭》、《文言》解説上下經體例相近。費氏無章句，而先生有成書，嘉惠來學多矣。

虞山年同學弟陳祖范拜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