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老乡的话（下）
女孩们先是一惊，接着笑哈哈地用朝鲜话回答道：“没错啊，哥哥也是朝鲜人嘛？”
“朝鲜族”，他一听，这好歹也算是半个老乡了，也不忍心宰她们。反正这个点儿也不会再来什么生意了，就按照两人的气质，帮其挑选了一对情侣纹身，最后报了一个中规中矩的价格。
对方也欣然接受了，还说只要纹的好看，钱多钱少都无所谓。
安美见他们聊的不亦乐乎，自己一句也听不懂，便打着哈欠对李欢迎说：“那我先回去了，别忘了把今天的收入结算一下，电脑我就不关了。”
“行，回去小心点，要不再给小昕个电话，让他过来接你吧。”李欢迎还是不太放心她一个人回去，毕竟这附近最近刚出过件案子。
“没事儿，谁敢打老娘的注意，抽不死丫的！”说完，安美做了一个出拳的动作，让坐在沙发上的两个女孩儿目瞪口呆。
李欢迎尴尬地哈哈一笑，将两位叫到了工作台前，准备给他们转印。
纹身的工序大同小异。正常来说，他都是直接将图案手绘在客人的皮肤上。至于小图案，为了多保留细节，这次还是选择转印。
用油墨纸描好图案之后裁剪下来，再往客人身上涂抹上进口的转印膏，把图案按压在上面一段时间之后，转印的工序基本就算完成了。
“你们稍微把这个背心往下拽一拽，要不然容易蹭到色料。”
听李欢迎这么一说，长发女孩儿笑呵呵地更正道：“这叫抹胸。”
虽然已经有了近两年的纹身经验，见过的客人也不计其数，可他的脸还是不受控制的红了起来，也没接话，耷拉着脑袋安装针嘴。
她们俩锁骨位置算是比较养眼的，两只纤细的写实风格的手，中间是一条绳子。寓意两个人长相厮守，简简单单的小清新纹身，近些年来最受年轻人的追捧。
当第一遍线条走完的时候，这两个图案想要表达的内容就已经很清楚了。一向追求完美的李欢迎，绝对不会止步于此。
清洗了针头后，抄起另外一支小号叉针准备打雾。闲聊之际，了解到他们也是外国语学院的学生，也没多想，便把之前从墨菲特那听来的事向她们问了一遍。
“没错没错，死掉的男孩儿，就是我们话剧社的！”
李欢迎眉头一皱，“哦？那他到底是怎么死的？”
长发女孩话很多，直接把她知道的全都说了出来。
死者叫里昂，是一个欧洲小国家来的交换生，跟她们俩都是国际经济与贸易系的学生。因为学校要求要进一个课余社团，她俩为了不那么无聊，就选择加入话剧社。
而里昂也随之加入了进去。
开始的时候，她们也没注意到这个沉默寡言的男孩儿，直到去年的某一天，里昂竟然用中文给长发女生写了一封情诗。
她一想，这都什么年代了，还有人玩这种老土的追女孩儿把戏，也没当回事儿，随手就给扔了。
第一是她根本就对这个男孩儿没什么感觉；第二，她对男孩儿根本就没感觉。
可每隔一周，里昂就会给她写信，还不知道什么时候塞到女孩的台词本里。直到她女朋友知道这件事儿，才怒气冲冲地去找里昂对峙。当着他的面把信撕了，还在大庭广众下大骂他变态。
之后，那些信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李欢迎听到这里，不免觉得这两个女生的行为有些不妥。如今生活学习压力这么大，万一这个叫里昂的男同学报复她俩咋办？
“我当时也觉得有点过分，可哥哥你不知道，他是属于那种怪人类型的。除了在食堂和话剧社能看到他，就剩下图书馆了。平时也很少说话，跟女孩儿对词儿都磕磕巴巴的，尤其是他看人的时候，总喜欢低着头，每次瞧见他那张脸，我都是一身鸡皮疙瘩。这一点，跟哥哥你倒是很像。”
见到李欢迎木讷的表情，长发女孩哈哈大笑，“哈哈，我是说哥哥也不怎么喜欢说话，不会生气了吧？”
“没......没......”
也对，先放下自己跟那个叫里昂的男生像不像，想到现在还喜欢扎在图书馆里的孤僻之人，确实有点儿诡异。李欢迎这么想着。
三人沉默了一会儿，短发女孩儿脸上的笑容也逐渐消失了，“那件事儿之后没多久，里昂就很少出现了，话剧团的排练也是今天来，明天不来。直到前一阵子我们去话剧社排练，才知道他死了。”
“自杀的吗？”李欢迎似乎都忘记了手里还有活，焦急地等待着下文。
长发女孩儿尴尬地瞅瞅女朋友，十分确定地回答道：“嗯，因为怕是我们伤害到他的自尊心了，就问他室友知不知道实情。对方说，他回宿舍的时候，刚进门就看到里昂赤着上身躺在血泊中，身上似乎还有一块皮肤还被割去了。”
李欢迎轻点着脑袋，心中默念着：割皮，没听说过，割头皮倒是好像在安美看的剧里瞧见过。
往深了一层想，在人体艺术的领域里，似乎也有一个类似的行为。
割肉纹身。
只不过，当老外师傅打算传授给他的时候，被其毅然决然的拒绝了。至少，相比还算正常的穿孔，割肉纹身在国内还是小众中的小众艺术。
在人体皮肤上动刀子，先不说会有多痛苦，光是从卫生安全的角度思考，就是一种在危险边缘疯狂试探的行为。
李欢迎尽管是将“艺术至上”放在心头，可也没做好吃牢饭的准备。
“唉”，李欢迎轻叹一声，将功率调小了一些，心说不管里昂身上发生了什么事儿，也都与自己无关。把色料杯灌满了粘稠的白色色料后，继续忙活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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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走两位客人之前，对方还留下了电话，说以后有时间一起出去玩儿，李欢迎微笑着点了点头。
“宋美琪，名字还挺好听的。”念叨了一句，随手将纸塞进了名片盒里。
但在收拾器材的时候，脑子里却莫名其妙的出现了，在纹身展会上看到的那个公山羊的纹身。
草草地拆卸下纹身机，将针收好之后，快步来到电脑前。在浏览器的搜索栏中，打下了一行字。
纹身......是否有魔力？
想来想去，他都觉得这么搜索有点中二，急忙改成了“纹身，神秘力量”诸如此类的关键词。
但蹦出来的结果，大多数都是国内一些闲来无事的人杜撰的鬼怪小说，一点实际作用都没有。
回想师傅曾经说过的话，他的思绪回到了学艺的那段时间......
“有人么？”
李欢迎还在听师傅在那叨咕着自编自创的口诀，什么“纹虎不下山”之类的话，听到有生意上门儿了，直接站了起来。
“你来吧，给你三成，把我教你的都耍上噻。”瘫坐在沙发上的师傅，头一歪便不再说话了。
李欢迎点点头，急忙挤出一丝笑容，回身见对方年纪不大，轻声道：“兄弟，纹身吗？”
“嗯，给我整个披肩龙，浩南那样式的。”
李欢迎上下打量他一番，紧身半袖儿、九分裤，搭配着一双豆豆鞋。不用猜，肯定是刚辍学不久，受到不良风气影响的小孩儿。刚准备问他年龄，却被师傅的话给截住了。
“生辰八字。”
小伙子先是一愣，接着好像也明白了什么，清清楚楚地道出了自己的生日。师傅听了之后，沉默片刻，接着就是连连摇头。
“欢迎，去把你前几天画的龙给他看看。”
李欢迎瞅瞅师傅，又看了看小伙子，无奈地翻找出了自己设计的“云中龙”。师傅接过手稿后，也没多废话，扭头看着小伙子问：“你看看这个图案怎么样？”
“不好看，我就要浩南那样的。”
师傅最后还是败给了他的执着，扭过头不再言语。
“他就算不找你纹，也会去找别人。与其被人毁皮，还不如你自己好好给他纹着。”
李欢迎默念着师傅曾经说过的话，也就不再计较小伙子是否成年了。
第一份活，就相当于做了一条花臂，尽管平日里在人造皮上练习了许多次，还是有不少失误的地方。好在浩南哥的纹身并不是很复杂，最后的效果也算不错，小伙子的表情更是心满意足。
只不过，在他付账的时候钱没带够，特地给朋友打了个电话过来送了钱，才算放他离去。
这件事儿过去没多久，街道尽头的酒吧就发生了一次严重的群殴事件。其中有一个人伤势比较严重，李欢迎看热闹的时候，无意中瞥见了被抬上救护车的人。
他手臂上的纹身的结痂，还没有脱落。